写给一位英国皇家空军驾驶员

陈大超

为什么安全归来你却泪流满面

我的陌生的帕布罗·梅森朋友

你从飞机上丢下炸弹

然后又从眼眶里丢下眼泪

你的炸弹命中了海湾的作战目标

你的眼泪却击中了远在中国的

一个青年诗人的心灵

我的异国他乡的朋友

你的眼泪竟然把我的无比善良的

心灵，炸得伤痕累累，痛苦万分

你说你“总有一种感觉，在

几秒钟之内，我就不会存在了”

当你安全归来你又说

“因为我活下来了，他们却死了”

你又为此深深地不可自拔地内疚

我的陌生的帕布罗·梅森朋友

真没想到操纵那么坚硬的战斗机的人

灵魂却是这么软弱、敏感和细腻

亲爱的朋友，我真是难以想象

如此坚硬的战争和如此柔软的灵魂

是怎样结合在一起的

是什么力量把它们有机地组合在一起

亲爱的帕布罗·梅森，我的朋友

中东之战的是非功过让别人去评说吧

我只想告诉你：我理解你的泪流满面

我也理解你的不可自拔的内疚

我只想说：在这个脆弱的世界上

最坚硬的东西只能是正义与和平

而不能是武器！不能是挑起战争的邪恶与野心

最后我还想说，亲爱的驾驶员朋友

假如这场战争之后你还活着

那么请到仁义之帮的中国来玩一玩吧

让我轻轻地擦去你的泪痕

然后让我们紧挨着坐在一起

谈一谈，战争与和平

我们到底应该选择哪一个

作为人类的终生伴侣

1991、1、23

枪托上的“全家福”

陈大超

实在是太想家了，太想家了

一个在海湾待命的

随时准备跃进战火中的美国大兵

偷偷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

镶嵌在了自己的枪托上

就像那一颗颗锃亮的子弹

被压进了弹夹里

那一个个美国大兵

也被压进了战争的最前沿

唉，那一枝枝枪，是子弹的家么？

那一顶顶帐篷，是大兵们的家么？

哦，将“家”安在枪托上的美国大兵啊

到时候，你手里的这枝枪

到底会击碎多少个家庭？

或者是，当你在战斗的间隙

偷偷地看一眼枪托上的亲人时

一颗子弹，却让你的心脏从此不再跳动

但你留给家里的那种致命的疼痛啊

却会永远跳动在你那个破碎的家

也许你的灵柩上

会覆上一面完整的国旗

但你小心地呵护着的那个枪托上的家啊

却永远不再完整

唉，真要感谢这个思家心切的美国大兵啊

他让无数人懂得了

离枪最近的是家

对家伤害最深的却是枪

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

出自《旅怀》崔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