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的差别
“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王国维《人间词话》语)。
意思是说诗词有别。
,可以说,王氏所谓别是神方面的,不是形方面的。
形方面的好说,如词常用长短句,有调,声韵变化多,宽严因地而异,词语可以偏于俚俗等,都有案可查;诗就不然。
神方面呢?不思或一思,像是问题也不复杂。
如:(1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2)“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3)“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4)“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没读过而对诗词稍有所知的人都会认出,(1 )(3)是诗,(2)(4)是词,意境有明显的分别。
温、韦都是兼作诗词的大家,人同一,心同一,可是拿起笔,写出来,意境就有了明显的分别。
什么分别?可以用个取巧的办法说,以京剧为喻,诗是出于生角之口的,所以境阔,官场、沙场都可以;词是出于旦角(还要限于正旦、闺门旦和花旦)之口的,所以言长,总是在闺房内外说愁抹粉。
无妨总的说说差别,用对比法:一是给人的感触印象有别,诗刚,词柔;二是表达的手法有别,诗直,词曲;三是情意的表露程度有别,诗显,词隐;四是来由和归属有别,诗男,词女。
一句话,诗是诗,词是词,专就意境说,疆界也是分明的,也应该分明。
词有表现娇柔委曲的本领,但也无妨豪放一下。
站在爱好词的立场,似乎还可以顺水推舟,说怎么怎么锻炼之后,本事大了,就像梅兰芳,虽然经常扮演虞姬,却也可以反串楚霸王。
但我们也不能不承认,本职行当与反串终归不是一回事。
直说是,词,就意境说,确是有正有变: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正,关西大汉持铁绰板唱“大江东去”是变。
这样认识,理由不是谁曾规定,而是情势使然。
王国维言“词能言诗之所不能言”。
何以这样说?看下面的例:
春山烟欲收,天淡稀星小。
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
记得(读仄声)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牛希济《生查子》)
醉别(读仄声)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红烛(读仄声)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晏几道《蝶恋花》)
风鬟雨鬓,偏是来无准。
倦倚玉阑看(读平声)月晕,容易语低香近。
软风吹遍窗纱,心期便隔(读仄声)天涯。
从此伤春伤别(读仄声),黄昏只对梨花。
(纳兰成德《清平乐》)
这三首所表现的意境(兼韵味),用五七言律绝就难于为力,因为与词相比,显得太敞太硬;古体更不成,因为太朴太厚。
据以上的多方面考虑,诗词之别的问题就不难解决。
那么写词时我们便不妨以婉约为主。
但若有苏那样的情怀,愿意顺着“大江东去”的路子走,那就慨当以慷一番,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