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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的诗词风格

    毛泽东是一位推翻旧世界、创建新中国的“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时代英雄。

    他不仅是伟大的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同时又是伟大的诗人。

    “风格即人”(布封语)。

    英雄人物所抒发的情志必定是英雄式的情志,英雄人物表达英雄式情志的诗篇,也必定是卓尔不群的英雄式的诗篇。

    无疑,这种英雄式诗篇的艺术风格,决不会是“杨柳岸,晚风残月”的绵软阴柔类型的。

    关于这种雷霆万钧的强力型的艺术风格,我们古人司空图早有定式的品评和分类:或曰“雄浑”,所谓“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具备万物,横绝太空”;或曰“劲健”,所谓“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巫峡千寻,走云连风”;或曰“豪放”,所谓“无风浪浪,海山苍苍。

    真力弥满,万象在旁”;或曰“流动”,所谓“荒荒坤轴,悠悠天枢”,“来往千载”,“如转丸珠”;或曰“悲慨”,所谓“大风卷水,林木为摧”、“壮士拂剑,浩然弥哀”。

    但是,如果我们运用这些历史的定式对毛泽东的诗词风格进行简单的框范,那就过于浅薄和俗套了。

    诚然,毛泽东诗词的大气磅礴的美学风貌与前人的阳刚之美是一脉相承的,但更重要的是对前人风格模式的突破。

    毛泽东诗词的阳刚之美的强度和高度,是历史上任何阳刚派的诗人所无法比拟的。

    这是因为他的诗词中所具有的雄浑、刚健、豪放、流动、悲慨种种壮美的特色,来自世界上最新鲜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作为这一斗争的统帅和自觉的代言人,他的诗词风格所体现的已经是无产阶级——人类历史中最先进最强大的群体的文化性格。

    这种文化性格的精神强势和美学优势,是专属于当代的无产阶级“风流人物”的。

    这就是柳亚子先生在他唱和毛泽东《沁园春·雪》中所精辟咏赞的:“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

    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

    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力雕。

    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柳亚子先生的美学评价确实是敏锐而又精当的。

    这种历史性的比较,是对毛泽东诗词风格的最确切的美学定位。

    纳兰姑且不论,苏、辛都是我国历史上早有定评的豪放派大家。

    但和毛泽东的诗词相比,苏、辛的不足之处和毛泽东的卓越与独特之处,就显得格外鲜明而强烈。

    提起苏东坡的雄浑豪放,人们自然会想起他的脍炙人口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一句高亢的“大江东去”,激起了多少广阔的空间和时间,激起多少怀古思今的幽情逸致。

    “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多么生动地描绘出长江惊心动魄的壮丽景色,展现出这条母亲之河所哺育出来的英雄儿女的灿烂辉煌的历史画卷。

    历代评论家都评说这首名作代表着苏词意境高远,气垫磅礴,格调雄健,韵致飞扬的美学风貌,这当然是有据而发的。

    但是,无庸讳言,就在产生壮美之感推动人们高瞻远瞩的同时,总有一种暗暗的历史失落感横亘在读者心中,这就是英雄失落的悲怆,和人生对命运的无可奈何的惆怅以及努力自我排遣的宽解。

    不管词中的景物写得何等鲜明壮阔,不管它所涵盖的时空何等博大悠长,最后都化成了“人生如梦”的一声无所作为的深长叹息。

    它的主旋律不是激励人们在与逆境的冲突中勇敢地战胜恶运,而只是对恶运的不平、感慨和强自压抑的忘记。

    根源就在于:在它的深层,缺少一种理想主义的力量和一往无前的精神,而这,正是毛泽东诗词中所富有和独有的东西。

    一首《沁园春·雪》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另一豪放派代表辛弃疾,他写的大都是以爱国抗金为主要内容的“壮词”,一首《破阵子》,集中表现了他为国杀敌的雄心和建功立业的抱负。

    “八百里分靡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沙场秋点兵”,其气势可谓浩盛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其抱负可谓恢弘勇壮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首在封建社会的精神束缚下不可多得的充满理想和追求的作品,结尾同样是一声深长的叹息:“可怜白发生”。

    在当时“长夜难明”的历史条件下,诗人的理想、豪情、壮志,都是注定不能实现的,它所留下的只能是历史的惆怅和悲怆。

    它虽有壮志,有壮言,但也和苏词一样,并不具有向历史和命运挑战的强大精神力量,更不用说将这种挑战坚持到底的决心和勇气了。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种英雄的事业和英雄的诗词,是专属于无产阶级的革命领袖毛泽东的。

    时代的需要和历史的必然把毛泽东塑成为敢向旧世界宣战的千古未有的大智大勇者,他的诗词中横绝千古的豪气与魄力,是一种由特殊的人格和特殊的时代、特殊的才能和特殊的胆识诸种因素融合而成的特殊的文化现象。

    “他不是为写诗而写诗,而是由他在长期革命斗争的大风大浪中培养成的革命乐观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伟大人格,以及蓄积于胸中的革命激情,喷发而为诗。

    ”(姚雪垠)加上他对诗词艺术有深厚修养兼有天赋的过人才华,所以能写出如此光辉夺目、豪气夺人的旷世无匹的诗词。

    确实,毛泽东诗词的雄绝千古,风清骨峻,遍体光华,在中国历史上是没有任何一个诗人能与匹敌的。

    它是一个无产阶级领袖在革命过程中的抒情言志和“唤起工农千百万”的启示与鼓动,是在一种全新的历史条件下为了实现旋转乾坤的使命而将传统的阳刚的风格加以改造和扩充使其具有全新的时代素质的璀璨的结晶。

    这一独特结晶的独特的艺术风格,全面而集中地表述在老诗人柳亚子先生的两名诗评里:“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

    ”雄奇瑰丽,就是对毛泽东诗词风格的总体概括。

    其中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一个特定的美学侧面。

    我们以此作为基本框架,对毛泽东诗词风格的系统的内涵进行具体的探讨。

    指诗词内涵的宏大,威武,强劲有力。

    具体而言,就是气象壮阔,气魄宏大,气概豪雄,气志勇毅。

    这种由内气和外气凝聚而成的“饮真茹强”,“由道返气”的强大型美学风貌,其气象有如“荒荒油云,寥寥长风”那样壮阔恢宏,具有几何学与力学方面的显赫性;其气势有如“巫峡千寻,行云走风”那样发扬蹈后,一往无前;其气魄有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那样威武雄壮,包容万物;其气概有如“行神如空,行气如虹”那样寥廓无垠,穿越千古;其气志有如“壮士拂剑”,“大道日往”那样至大至刚,崇高浩盛。

    毛泽东诗词中的“雄”的特色,是举不胜举的。

    “鲲鹏展翅九万里”,“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其气象之雄可见一斑。

    “粪土当年万户侯”,“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其气概之雄,可窥一孔。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其气魄之雄,跃然纸上。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不到长城非好汉”,“敢教日月换新天”,其气志之雄,于此可见。

    有此豪雄的气志必然生发此种豪雄的气魄与气概,然后才能感应外界豪雄的事物,生发出豪雄的气象。

    外在的气象与内在的气概、气魄、气志在文本中的融贯所形成的精神强势和相应的语言强势,就是诗词的气势。

    气势的构成风格并直接地、集中地体现风格的决定性因素。

    “文以气为主”。

    气势雄,则风格自雄。

    气势健,则风格自健。

    “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如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岭,如决大川,如奔骐骥。

    ”(姚鼐)这就是毛泽东的诗词所以具有如此强大的美学震撼力的重要原由。

    奇,就是出人意料,与众不同,变化莫测,以异制胜。

    “奇”,是对“正”而言的,是对定式的突破,对传统的创新,对客观世界的独见。

    “奇”属于超常思维的范畴,以科学性、进击性和创新性为主要特点。

    体现在诗词中,开始往往因为志趣,思路,意象的突兀异常而使心悦诚服。

    毛泽东诗词内涵雄与奇两大特色,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

    二者互为前提,又互为因果,双向辐照,辗转强化。

    但二者的侧重面又各不相同,如果说,“雄”是大勇的表现,那么“奇”就是大智的表现了。

    “凡战者,只正合,只奇胜。

    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毛泽东诗词中这种善于“出奇”的特色,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奇志

    “诗言志”。

    诗词是人的志气的最集中的最强烈的表现。

    “志者,心之所之”,指生命运动的总方向。

    “气,体之充也”,指生命运动的总活力。

    而人的情思,就是志气与客观世界的撞击所激起的精神火花。

    毛泽东的抱负与追求就是改天换地,从社会结构上推翻旧世界,实现解放全人类的宏伟目标。

    他为此整整奋斗了一生,从“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青年时代,到“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的中年时代,直至“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的晚年时代,风风雨雨,从来不改初衷。

    这种高远博大的志气,不仅是雄伟的,也是奇异非凡,远远高出于众人之上的。

    “众人之志,不出饮食男女之间……圣贤则不然,以志一气,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虽禄之以天下,穷至于匹夫,无所损益也。

    ”(苏轼)毛泽东以改造天下为己任,此非常之志,三千年来无人可与之比拟。

    “志高则其言洁,志大则其辞宏,志远则其旨永。

    ”(叶燮)其胸中所蓄崇高,广博,旷远,发之于诗,则诗与之亦然高广旷远。

    风格与人格相通。

    一个诗人的风格也就是他内心生活的准确标志。

    如果要写出宏伟的风格,他首先就要有雄伟的人格。

    正因为毛泽东的志气是如此的雄奇博大,壮丽辉煌,他的诗词中的精神境界和语言境界也必定是雄奇壮丽的。

    这种独特的精神境界与语言境界的集中表现,就是主旨的震撼灵魂的精神强势。

    这种精神强势,来自诗词的内在意蕴的重大性和崇高性。

    这种重大性和崇高性,来自毛泽东独特的人格实践,而毛泽东独特的人格实践的核心软件就是他独特的志气。

    这种宏伟的志气蕴藉在诗歌的形象与画面中,辐射出一种与时代的主导思想直接相通的强有力的主观冲动。

    例如:“粪土当年万户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长夜难明赤县天”;“一唱雄鸡天下白”。

    从他对昔与今的截然不同的评价中,可以看出他高瞻远瞩的巨人眼光和敢于向历史挑战的伟大抱负。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显示出他“要压倒一切的敌人,而决不被敌人屈服”的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表现了他谦虚质朴、无私奉献的广阔胸怀。

    历史——世界——人类,这是他独特的无边无垠的关注目标。

    奋斗——进击——解放,这是他独特的锲而不舍的强烈追求。

    为了解放全人类而斗争的奇志,给毛泽东的诗词注入了独特的精神力量——世界上最先进的阶级所具有的改天换地的能动力量。

    这就是毛泽东诗词中排山倒海、变化莫测的奇气异势——阳刚风格的起决定因素的最根本的精神源泉。

    2.异趣

    异趣是构成毛泽东诗词风格的奇异性的第二个内在因素。

    诗词是一种给人以审美愉悦和理性启示的高精度和高纯度的精神产品。

    它不但要志气高远浩盛,而且要有情有趣,否则不足以沁人心脾,发人深省。

    严羽说:“诗有别趣”。

    史震林云:“趣者,生气与灵机也。

    ”所谓“异趣”,是指诗词中的新奇别致,充满生气与灵机的美学趣味。

    毛泽东诗词中的异趣,是毛泽东的奇志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动折射,是他所描绘的鲜明深刻的画面中所内蕴的“生气与灵机”的自然流露。

    这些人事景物皆为常人所未经而为毛泽东所独经,为常人所未感而为毛泽东所独感,为常人所未悟而毛泽东所独悟,因此,必然焕发出新颖独特的美学情趣来。

    如雪,自古以来的诗人笔下几乎都是冷色调的,独有毛泽东把雪写得如此热气腾腾,充满生机和活力:“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如梅,自古以来在文人笔下都是清高幽独的象征,而毛泽东则通过她表现出一种“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大无畏的挑战性格,和“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广阔无垠的胸怀和无私奉献的情操。

    天下万事之奇与异及苦与难莫如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长征。

    “长征是人类历史记录上的第一次。

    ”万水千山,穷荒绝境,可谓坎坷困顿,艰苦卓绝了。

    而在毛泽东的诗中,却是千山蕴秀,万物生辉,灵机充溢,生气盎然: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以苦为乐,以险为乐,以逆境为乐,以进击为乐,这是毛泽东独特的乐趣。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战地黄花分外香”;“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他是一个天生的战斗者,他的乐趣——他的生活乐趣和美学乐趣,都是为了战斗并存在于战斗之中的。

    以战斗为美,以创新为美,这是毛泽东独特的价值取向和审美取向。

    毛泽东眼里的世界永远是一个充满着战斗激情,弥散着进攻奇趣的世界。

    这种非常的情趣给毛泽东的诗词抹上了旷古未有的奇异的战斗色彩。

    3.杰思

    杰思就是一种“人无我有”的独创性的思维。

    它意味着对某种成规与定势的突破,意味着对某种规律或意蕴的发现。

    关于这种独树一帜的异向思维,在毛泽东的诗词中比比皆是,如:

    (1)宜将剩勇追穷寇

    “归师勿遏”,“穷寇勿追”,是《孙子兵法》中的至理名言,为广大社会当作成语使用。

    千百年来,独有一人反其语而言之,逆其意而用之,这便是毛泽东。

    乍看之下,显得如此唐突奇兀,推动读者对它的合理性进行再认识。

    于是渐次领悟到项羽失败的历史教训,“天若有情天亦老”的现实血债,“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普遍的历史规律,终于使读者对“勇追穷寇”——“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反心理定势的新结构心悦诚服。

    “穷寇勿追”是正理,“勇追穷寇”是奇理。

    “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有此奇理,思想更新颖深邃,指向更坚定鲜明。

    它既指导了现实的斗争,又补充和开拓了传统的文化,收到了沁人心脾,豁人耳目的美学效果。

    (2)快马加鞭未下鞍

    民谣:“上有骷髅山,下有八面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

    这首民谣以“人”、“马”、“天”作为铺垫和参照系,突出了山之高危险峻。

    但在毛泽东的《十六字令三首》中,却反了一个角度,以山作为铺垫,以天作为参照系,突出了红军战士迎难而进的雄姿和征服大山的伟力。

    “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山之陡峭可知。

    毛泽东易之曰“快马加鞭未下鞍”,人之豪气自见,而山之陡峭则夷若平地。

    “离天三尺三”本是状天之极高,而毛泽东则置于“惊回首”之取景窗中,使它成为跨越雄关后屹立山巅骤然瞥见的一道风景线,给英雄的红军战士头上投下一片特别明亮的光辉,更显其高大雄奇。

    此种头顶青天,策马峻岭的巨人形象,在诗歌史中是罕见其匹的。

    (3)反其意而用之

    如果说上面讲的还只是微观的意象性的奇特,那么《卜算子·咏梅》就是宏观的思路性的和意旨性的奇特了。

    毛泽东对陆游词“反其意而用之”。

    陆游展现的梅的形象孤独凄凉,处于逆境,零落成泥,却不改初衷,幽香如故。

    这首词所流露的思想感情,是怀才不遇的哀怨和孤芳自赏,远离尘世的自持和自守。

    它的基调是低沉的而不是高昂的,是坚忍的而不是战斗的,是顺应的而不是进攻的。

    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却截然相反:她处于冰封的百丈悬崖之上,不仅不能损其芳姿,反而百倍增其俏丽。

    她不想和群芳争夺春光,只是报导春天即将来临的喜讯。

    等到百花一齐盛开,她愿在花丛中共赏春光,一齐欢笑。

    毛泽东通过梅花所表露的思想感情,是共产主义战士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豪情壮志和谦逊宽容、无私奉献的高风亮节。

    她的基调是高昂的,进取的,向群的。

    奇在形象,奇在思路,奇在意旨,奇在气概与气魄,最终是奇在气志。

    毛泽东的气志是无产阶级的气志,这种气志属于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全新质的精神文化的范畴。

    “志一气自随”,气盛而势至,所以内外皆奇。

    毛泽东诗词中的“奇”的特色,内蕴着无穷无尽的远非常人能及的智慧。

    这是毛泽东诗词所以具有哲理的深度,力学的强度和美学上的独创性,足以脍炙人口,震撼人心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瑰丽

    毛泽东诗词的全新质和全新型的阳刚之美,决不是“乏彩”的鹰鹫,而是“藻耀而高翔”的凤凰,因为这种“骨劲气猛”、“翰飞鹰天”的雄奇内力,是以绚丽多彩的美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的。

    这种语言形式的基本特色,就是“瑰丽”。

    所谓“瑰”,就是美得不同寻常,奇珍异彩,光华夺目。

    班固《西都赋》:“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

    张衡《东京赋》:“瑰异谲诡,灿烂炳焕。

    ”“瑰”就是由语言手段的新颖性所产生的一种发皇耳目的美学效应。

    “丽”就是指“附而不离”、“著而不去”的契合性和密附性。

    《易·离》:“日月丽乎天,百谷丽乎土。

    ”唯“附”方能“密”,唯“密”方能状物无隙,坚实难移。

    概而言之,“丽”是指一种由语言手段的深刻性所产生的沁人心脾的美学效应。

    毛泽东诗词内容的“雄”与“奇”,就是以这种语言手段的新颖性、深刻性所熔铸造而成的“瑰”与“丽”的“遍体光华”的形态作为载体的。

    毛泽东诗词的瑰丽的特色,首先表现在遣词造句的新颖性和深刻性上。

    “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

    ”(刘勰)辞令是表情达意的基础细胞,是形成和表现风格的最直接的因素。

    和毛泽东“英雄式”的感情相适应,毛泽东的遣词造句具有以下与众不同的“英雄式”的特点:

    1.重用数量词

    和名、动、形三大词类比较起来,数量词在词类中不占有重要地位。

    在诗词中通常不引起特别重视。

    而毛泽东在诗词中所使用的数量词,却特别富有美学的震撼力。

    这种独特的震撼力,来自他所使用的数量词的显赫性。

    这样的例子,在毛泽东的诗词中是琳琅满目的: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数量的显赫是“数学上的崇高”与“力学上的崇高”的具体标志。

    有了数量的显赫,才有外在的气象的博大非凡和内蕴的气概、气魄与气势的豪迈雄浑。

    他用的数量词不是故作大言的哗众取宠,而是他的大志浩气的自然流露,是他独特的惊心动魄的人生经历的艺术折射,是他广阔无垠的思想视野的美学浓缩。

    它以“名”与“实”的统一所具有的可感、可信、可佩的力量,借夸张的方式展示一种“放大镜下的真实”,给读者的心灵以强大的美学震撼。

    从一个特定的角度,表现出毛泽东诗词所独具的雄奇之气和阳刚之美,借客观事物借助数量的关系充分显示出它的本质和闪烁出美学的和哲理的强光。

    2.活用动词

    阳刚之美除了博大之形,还具有飞动之势,这主要是靠动词运作的美学功力来实现的。

    毛泽东诗词在运用动词方面,灵活多变,生动准确,一字之用,满盘皆活。

    他善于运用动词描绘出事物运动过程中最能体现本质的一瞬,于动态中充分而巧妙地显示出事物最深层次的美。

    《沁园春·长沙》中所运用的动词,就是此中的杰作: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一个“看”字,领起多少生机勃勃的景物,将读者直接带进了画面之中。

    “红遍”:形容词“红”活用为动词,与“遍”结合,构成动补结构,不仅突出了红的颜色,而且突出了红的动态化的规模、过程和结果:规模——漫山遍野,四处扩延,无边无际;过程——迅猛飞速,势不可挡;结果——红遍万山,天地生辉。

    “尽染”,一个“染”字使“红”的动态化表现得更加细腻。

    它突出了一种扩散性的不可抗拒的动势,这正是“大气候”的规律性的必然结果。

    在秋风萧瑟中,红叶有如燎原之火,艳丽热烈,势不可挡,表现出了多少充沛的生机。

    与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他,如“碧透”,“击”,“翔”,“竞”无一不是以动传神,新鲜生动,内蕴丰厚,气象万千,极富有表现力的。

    所谓“一字之用,尽得风流”,用之于毛泽东的诗词,确非虚语。

    3.精用形容词

    凡大手笔,使用形容词都非常精吝。

    美国作家海明威甚至过激地提出过“向形容词开战”的主张。

    何者?避免声色外露。

    客观事物及其运动本身就是有声有色的,依靠本色天然即能发皇耳目,不必假诸外饰之色,更能显得潇洒自如。

    毛泽东也不例外。

    形容词是他使用频率最低的词。

    不用则已,用必深入机理,突出事物的某一属于的美学特征,写得栩栩如生,光辉夺目。

    《卜算子·咏梅》,通篇只有一个形容词——“俏”。

    这一新鲜别致的形容词,浓缩了千种生机,万般灵气,足以新人耳目。

    其它如“路隘林深苔滑”、“山高路远坑深”,也都是“藻耀而高翔”,令人叹为神笔的杰出运作。

    但是,在很多情况下,毛泽东是尽量避免使用形容词,他喜欢用动词和名词代表它。

    如“烟寸莽苍苍”;“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万类霜天竞自由”;“飞将军自重霄入”;“只缘妖雾又重来”,等等。

    上述各例中“烟”、“银”、“蜡”、“霜”、“飞”、“妖”等都是以名词或动词代替形容词的。

    以名词或动词的方式展现事物的属性与状貌,能给读者带来更多的质感和留下更多的艺术想象空间。

    毛泽东精用形容词,并不是完全不用,而是用得非常谨慎、巧妙和灵活。

    他善于从词性的转化中,突出事物的美学特征和自己审美感受的深度。

    形态多种多样,有声有色,给人既朴实又神奇的美感。

    如“怅寥廓”,“几声凄厉”,“六月天兵征腐恶”,“惟余莽莽”,“顿失滔滔”,等等。

    它们都是将形容词潜化为名词的杰出之笔。

    毛泽东也善于将形容词转化为动词。

    如“万山红遍”,“漫江碧透”,“关山阵阵苍”,“烟雨莽苍苍”,“搅得周天寒彻”,“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等等。

    它们将对事物属性和状态的显示,转为对事物的运动和变化(使动)的显示,化静为动,显得如此生机勃勃,趣味无穷。

    4.巧用副词

    副词是虚词,并无实义,一般诗家并不十分重视,而在毛泽东的笔下,它的词性的表达优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对于构成毛泽东诗词雄奇瑰丽的艺术风格,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副词是表示动作、行为、发展变化、性质状态的程度和时空范围的词。

    毛泽东善于从矛盾和运动中展现事物的美学风采,而任何矛盾和运动都有“度”的范围和结构上的关联性的。

    这种度的规定性和结构上的关联性,就是副词的表达范围。

    毛泽东对事物的矛盾运动的“度”与“联”具有特殊的敏感,他的诗词中独具一格运用了数量不少的副词,布设巧妙,坚实难移,使事物的美学特征显示得格外鲜明,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显得更加严谨细密。

    他在诗词中使用的副词,具有特殊的“调焦”作用,使画面鲜明生动,切景切情,契事合理,井然有序,情醇志显,闪烁出非凡的美学光辉。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一个“不”字,就把远征之艰难视如草芥,一个“只”字,使“己大而物小”的“至大至刚”的情怀与气概跃然纸上。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一个“更”字,将前面所有的喜悦囊括无遗并推至更高的境界。

    一个“尽”字,将千万马之锐气与千人万众之豪情凝而聚之,推至无以复加的地步。

    作者利用副词的“定度效应”所达到的美学境界,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毛泽东不仅善于从宏观上进行定度,也善于在微观上对客观事物的程度和规模进行精审细衡,作出丝丝入扣的评价。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一连串的副词,用得何等精当有力。

    诗人以无产阶级的眼光,敏锐扫视千年历史。

    在“输”、“逊”、“识”三个动词前进行极有分寸的定度限制,既指出他们在历史上的卓越武功,又指出其文治的不足。

    既鞭辟入里而又委婉含蓄地表现出“粪山当年万户侯”的思想指向。

    然后巨笔猛一顿挫,一个“俱”字,有如铁帚横挥,将历史上的人物毫无遗漏地归还了历史。

    一个“还”字,猛一转折与飞扬,有如飓风激浪,将无产阶级的英雄推上了崭新的现代舞台。

    一个“俱”字,结束了千年历史;一个“还”字,翻开了时代新篇。

    在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之中,将一种英雄之气和旋乾转坤的力量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毛泽东运用副词的神奇功力,还表现在对事物的结构性关系的揭示上。

    如: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几个副词,将客观事物的内在联系及各种矛盾的差异揭示得何等精确透彻!“…便…”是条件关系,形象地说明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最根本的规律——对立统一规律。

    洪钟巨响,精警动人。

    “犹…必”是选择关系,从比较中突出事物的程度差异。

    这一差异,将两种不同性质的矛盾及不同的对待方式清晰地显示在形象的关联与对照中:对敌敢于斗争,对内善于团结。

    这种毛泽东所独具的“大智大勇”,于小小的两个副词中显示得多么鲜明警策!

    毛泽东运用副词的瑰丽性是古今罕见的。

    他的许多脍炙人口的诗句,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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