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郑小琼）

这沉默的灯，用黑碰撞着另一种黑

潮湿。

新鲜的风弯曲地走过

它要有光亮，要有青草的诱惑气息

要有漫游者发呆，眩晕，要牵着岁月的手

走过广场，山岗，那些阴影在发芽

生长成山楂树，北方的平原上

它们在雪中送来我的名字，在荒凉的白色中

带来盐的声音，风弯曲地走过

从广场的我和山岗的它身体碾过

我们相遇，在更暗的回忆 耻 辱

我们在纸上保持古老而优雅

内心灌满了耻辱，我们

在纸上呈现的天堂与地狱

我们的羞愧来自沉默太久太深

我们在痛苦中宽恕脆弱的灵魂

我们在纸上结网，悬鱼木梁

坚硬的正义如鱼刺，卡于喉间

我们不能说出的树木，水银样的

沉滞而耸立的黑暗，它似锋刃

时问带着微红的悲喜，它跟我

有着生与死的信约，悬于心头

它收割着我老熟的世故与幼稚

剩下不锈的爱，悲悯的心

在比血液更凝重的黑墨水间开花

用白纸的虚无承载着的恨与罪

我们沉默太久，宽阔的额头

长满了皱纹，迷恋于血肉间的

胆怯与懦弱，虚假的尖叫

惧怕遍布我自己和这个时代

我们侏儒症的世故让汉字羞耻

黑暗中，真相禁止说出

内心的迷惘，它是一只什么样的鸟

它该适应怎样动荡的灵魂?灵魂

啊，别跟我说出这个词，它让我

对命运充满了怨恨，住嘴吧，命运

多年的沉默后，我已找不到它的踪影

我只是一个空心人，已在耻辱中活着

难道还不够!还习惯了戴面具的

举手与言谈，还要我抛下

青春与愤怒，我欠满愧对祖先的

债务，他们用血用生命用伟大的爱

换来的祖国，却滋养我这个寄生的人

我触摸着乡村与城市的边缘，面对

爱的残余，我们的沉默将是抹不掉的耻辱

我望见的是云，是更高处的

眺望，不生锈的秋天与铁

我置身的，是广泛的失声的

人群，是沉默中的疼痛与愤怒

是暴虐的石头与铁，是文字

与秋天，是思想改造或者

肉体毁灭，是军队或者坦克

是纸上的失眠，是罚款与暴力

是贫穷与职业病……倒塌的

力量，带血的蝴蝶栖于伤口的

花朵上，去年已万树悲风

今年，一树忧郁的心在风中翻动

它们在石头问重现，这颗坚硬

而多变的心，跻身进入夏天

澄清了星宿与预言，红色的

世界捉摸不定，需要血，权力

超短裙，二奶们的脸，她肥硕的

臀部暗示着某种危机，摇滚里的月亮

与刺槐，你用朴素而明亮的修辞

或者来自印度的哲学解救一颗

痛苦而疲惫的心，辞源原本是

一个粗俗的政治谎言，，耽于幻想

与哭泣，春天深居简出，冬天

心事沉沉，剩下夏天的血

压在我们的头顶，你在山中读书

用都柳江的水诠释死亡或者活着的风景

我把多少念头排列似樟洋路上的道旁树

往事张开了拳头，上帝仍然活泼而乐观

我们用诗歌承担着他带来的忧伤

内心因胆怯与懦弱欠着人间的债务

还不清，也逃不脱，羞愧不会被宽恕

就用自我的怨恨来惩罚我们的命运

这徒劳的写作原本比我还脆弱，它像

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内心的躁动

与喧哗，低语的百姓，官僚们晃动的脸

我们还要用文字乞食，安身立命

等候它，烧完我们的肉体与灵魂

它的忧郁年年相似，我们结字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