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诗赏析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1.苏轼的《水调歌头》,是中秋词中最著名的一首,向来脍炙人口。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历代选苏轼词的也总选到这一首。
这词作于丙辰(宋神宗熙宁九年即公元1076年)中秋,苏轼四十一岁,时为密州(现在的山东诸城)太守。
题说“兼怀子由”,当时苏轼与其弟子由已经六七年不见了。
这首词所表现的思想感情,本来甚为明显,苏轼因政治处境的失意,以及和其弟苏辙的别离,中秋对月,不无抑郁惆怅之感。
但是他没有陷在消极悲观的情绪中,旋即以超然达观的思想排除忧患,终于表现出对人间生活的热爱的矛盾过程。
而前人却多妄解,说神宗读到“琼楼玉宇”两句,叹云:“苏轼终是爱君”,即量移汝州。
此说与事实不符。
苏轼移汝州在黄州之后,不能说因这词而“量移汝州”。
词的上片主要抒发自己对政治的感慨。
开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两句,是从李白《把酒问月》诗:“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两句脱化而来。
同时点明饮酒赏月。
接下说“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表面上好像是赞美月夜;也有当今朝廷上情况不知怎样的含意。
《诗经》中“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并非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而是赞美的语气:“今天是多么好的日子啊!”的意思。
下面“我欲乘风归去”三句,表面是说“我本来是神仙境界中来的,现在想随风回到天上神仙住的‘琼楼玉宇’中去,但是又怕经受不住天上的寒冷”。
这几句也是指政治遭遇而言,想回到朝廷中去,但是又怕党争激烈,难以容身。
末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两句是说,既然天上回不去,还不如在人间好,这里所谓“人间”,即指作地方官而言,只要奋发有为,做地方官同样可以为国家出力。
这样想通了,他仰望明月,不禁婆娑起舞,表现出积极的乐观的情绪。
词的上片叙述了他的身世之感和思想矛盾,下片抒发对兄弟的怀念之情。
苏轼和苏辙,手足之情甚笃。
据苏辙《超然台记叙》说:“子瞻(苏轼字)通守余杭,三年不得代。
以辙之在济南也,求为东州守。
既得请高密,五月乃有移知密州之命。
”苏轼抛掉湖山秀丽的杭州,由南而北,原为兄弟之情。
但到密州之后,仍不能与弟辙时常晤对。
对弟弟的思念,构成这首词下片的抒情文字。
下片开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三句,“转朱阁”,谓月光移照华美的楼阁。
“低绮户”,谓月光照着有离愁别恨的人,使其不得安眠。
“朱阁”“绮户”,与上片“琼楼玉宇”对照。
既写月光,也写月下的人。
这样就自然过渡到个人思弟之情的另一个主题上去。
“不应有恨”两句是用反诘的语气、埋怨的口吻向月亮发问。
“不应有恨”而恨在其中,正是“道是无情却有情”的意思。
下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三句,转为安慰的语气;既然月有圆缺,人有离合,自古皆然,那是没有什么可悲伤的了。
惟愿兄弟俩彼此珍重,在远别时光里共赏中秋美好的月色。
“蝉娟”,月色美好的样子。
此句从谢庄《月赋》“隔千里兮共明月”句蜕变而来。
理解到远别的人可以“千里共婵娟”,也就能做到“不应有恨”了。
以美好境界结束全词,与上片结尾“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一样,是积极乐观的。
一方面是对兄弟不能团聚的安慰,同时也是对自己政治遭遇的安慰。
这首词的上、下片都带有人生哲学的意味,如上片结语“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与陶潜桃花源诗所说:“凡圣无异居,清浊共此世。
心闲偶自见,念起忽已逝”诸句约略同意。
就是说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凡境、圣域、清境、浊境。
当一个人思想开朗、胸怀坦荡的时候,就是在圣域、清境里,反之,清境、圣域便都不见了。
同时这也就是儒家“无人不自得”的思想。
有了正确对待事物的思想,那么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有所作为,心安理得。
在人间也可以得到快乐,何必定要到天上去?在外面做地方官同样可以做一番事业,何必一定要回到朝廷中去呢?下片的“此事古难全”含有这样的意思:世界上不可能有永远圆满的事情,人生有欢聚,也必然有离别;这正是与月亮有圆时、也总有缺时一样,原是自然界的规律。
五代北宋士大夫的词集中,也有一些包含人生哲学意味的词,到苏轼才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这首词虽然包含人生哲学,然而它是通过一个完美的文学意境来表现的。
我们首先感觉到的是那中秋之夜美好的月色,体会到的是作者丰富的感情,而不是枯燥的说教。
同时,词里虽有出世与入世的矛盾,情与理的矛盾,但最后还是以理遣情,不脱离现实,没有悲观失望的消极思想,情绪是健康的。
同时,这首词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所以它成为千百年来人们所赞美所称赞的名作。
2.这首词写于丙辰年,即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的中秋节,这一年也是苏轼出任密州的第三年。
词分为上阕和下阕,词中有中秋的圆月,杯中的美酒,更有词人深思,惆怅,困惑,幻想,相思,和最后的通透。
苏轼在词的小序写道:“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闭上眼将自己放置在这样的场景里,酒杯中残留的暧昧余香,与流动在血液里的酒精,一起作用,小心而又剧烈地碰触饮酒人此时敏感的神经。
没有醉酒的经历,不过见过一些,听过一些,在想,在那瞬间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月下,醉酒的人也许无法辨认,究竟是自己的视线模糊,还是事物的轮廓模糊。
而我想,在覆盖的模糊中,一定会有某种存在的确定主宰着人的意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时间在不停前移,时代在不断更替,但人寻找自我宣泄的方式似乎并不轻易改变。
记得在电视里看到过很多次人醉酒的场景,他们在自己摇晃的视觉空间中暴露着自己发问的欲望,但又似乎并不企图找到任何想要的答案。
中秋夜总能带来很浓的相思情绪,尽管自己也曾遭遇那种相思中落寞,但却不能说出这一晚与一年中剩下的364个夜晚有什么区别。
也许人们已经习惯地把它当作了一个悄悄承认自己消极一面的借口。
苏轼凝望着深蓝天空中的明月,回味着滑过喉间的酒味,设下疑问,让我们看到他心境的困惑与惆怅。
这种方式的设问,让我想起李白在《把酒问月》中写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
”以前觉得天际因为它的广阔无边而宽容得能包容下每一个彷徨的人关于宇宙关于人生的疑问,但发现人们虔诚的等待却被天际的空旷所嘲笑,答案埋得太深,人,依旧空洞而不知所措。
但也许,对天设问是古人偏爱的一种形式,亦或是一种固执的表现。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一句在回答前面问题的同时又设下了新的疑问,是苏轼更深沉的思索。
两句相关联的疑问让诗人丰富幻想的产生展现得自然而符合情理。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一句写到了诗人从现实中引出的幻想。
觉得苏轼是一个容易沉醉于自然里的人,如同在他的《前赤壁赋》中一样,诗人在不经意间将自己和周围的事物融在一起。
我想这或许是因为苏轼其人具有的浪漫的性格和飘逸的情怀,也或许是因为大自然——这个客观的实体不会给人的思想和精神再带去任何禁锢和压迫,便也或多或少淡化了人们主观情感里的痛苦。
当时的苏轼正遭遇着政治上的失意——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调任地方官,前途的渺茫,加上与弟弟子由各分处异地,内心的抑郁如同一种强烈的药剂,使他产生了“乘风归去”的翩然想法。
这也恰恰体现了苏轼“出世”的思想。
上阕最后一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现实与幻想的摩擦,隐射出苏轼矛盾在“出世”与“入世”间的复杂心态。
他再次提出了上天和自己都无法作答的疑问,内心的苍凉无奈与孤独,赤裸在“青天”陪衬的“明月”里,而又被脑海中幻想与真实存在的现实所释放。
我想,当心绪复杂或是混乱时,依赖某一种纯粹的情感或许可以是一种得到救赎的方法。
苏轼对弟弟子由的想念不仅是当时特定环境下的产物,更是他寻找自我宽慰的一种途径。
在词的下阕,诗人用一种美好的艺术形式,表现了个人情感的自然流露,也让我们看到人生中的怅恨和悲怨被因此转化为了哲学上的旷达。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此时的月亮被赋予了生命的迹象,月光从红色楼阁到雕花门窗的流动,恰好与苏轼波动的思绪所对应。
月光最后移落到了长夜无眠的人身上。
这样的画面让我想起小时常背诵的李白的《月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似乎思念的苦总会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深切浓烈。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会因为有了黑夜中月光映照下影子的陪伴,而在不情愿中更清楚的看到孤独的全身。
苏轼在相思情最强烈时遭遇到月亮最最完整与明亮的一面,而无声缓缓释放热量的月亮却单纯得一无所知。
诗人用反诘的语气发出了对月亮的质问:月亮本来是没有恨事的,为何偏要在人们离别之时显出晶盘的样子,偏要增添人们多少“月圆人未圆”的怅恨。
这是蓄谋的嘲弄?还是另类的同情?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既是对上一句的回答,又是诗人对人生的重新思考:自“古”以来,世上便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人的一生中有欢乐必有悲苦,有团聚必有离别,就好比月亮也会遇到阴、晴、圆、缺。
有人说这是苏轼对人生哲理性的思索,他意识到了事物的残缺性和两面性。
苏轼将感情转入理智,化苍凉为明达,在对人生的诠释中找到了自我宽解的路径。
不过想问自己:人在想不到其他出路时,是否常去找一些看似与自己“同命相连”的事物来进行类比,以此得到一丝丝的安慰?全篇的最后一句苏轼写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南宋谢庄《月赋》的诗句也写道:“美人迈兮音尘阕,隔千里兮共明月。
”既然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情,那么与亲人的离别也就不用一直悲伤哀怨,只求永远身体健康,能在千里之外共赏明月。
不用怀疑,字的表面证实了诗人的洒脱与旷达 ——诗人似乎将自己对人生的思想领悟再一起升华,将之前所有的疑问化作一种美好的祝愿,充满迷茫苦闷怅恨凄切的情绪终究被积极达观的心境所替代。
但是想问问当时的苏轼,难道纠缠于内心的的疑虑就真的那么容易消散吗?那“悲观”连带出的一切孤独,迷惘,绝望,无助又有多少价值存在于一个人不可见的内心深渊呢?
记得南宋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中曾说到:“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我想,人们喜欢事物激进发展的趋势,我觉得这是苏轼在写作这首词时所选用的一种模式。
词充满了丰富的想象,丰富的描绘,丰富的情感,丰富的思想转折——让人豁然开朗的变化。
只可惜,觉得词中显露的这些跳跃出现得太突然,到来的太快,似乎超越了时间可以测量的范围。
所以有些相信词中隐藏着欺骗,痛心于诗人对自己伤痛的极力遮盖与掩饰。
不过,也有些嘲笑自己的这种想法,也许乐与悲的转换可以是一瞬间的事,也许乐与悲之间根本就没有明显的划分。
苏轼也只是努力在表现自己内心思想与情感的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