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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原评价2000字

    在我国古代哲人中,屈原对于整个中华民族的巨大影响,恐怕只有孔子这样的百代“素王”可与之相比。

    孔子的影响,主要在他的思想。

    不管后世的人们怎样崇扬他,也不管近代以来人们怎样企图打倒他,他所提出的社会思想,他所规范的伦理道德,毕竟笼盖了二千余年的中国历史,成为今天人们所不能不面对的巨大存在。

    屈原则是一位行动者。

    他对中华民族的影响,除了《离骚》、《天问》等一篇篇回肠荡气的辉煌诗作外,他自身的遭际和在其中所显现的道德、人格,似乎更为人们所瞩目。

    ——他是作为一个为黑暗时代所埋葬的伟大悲剧人物出现在历史上,并震撼了整个民族心灵。

    在许多时代人们的心目中,他似乎成了某种精神道德的体现者或楷模,高高屹立在苍黄翻覆的历史烟云之上,俯视着百代千秋。

    有趣的是,屈、原对中华民族的影响方式,又与孔子如此的不同——屈原的意义和价值,几乎在每一历史时代,都须经历激烈的争辩,才得到一部分的实现。

    从汉代到明清,从“五四”时期到抗战阶段,以至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历史新时期,每个时代几乎都有自己的“屈原问题”。

    人们在探讨时代的命运和做人的规范时,往往把屈原作为一种历史参照进行比较,作出选择,从而对他的精神、人格实行再认识、再评价。

    正是在这种不断被重新认识和评价的历史中,屈原显示了精神风貌的左右偏移,并牢牢地保持了对一个民族的影响。

    这种情况是由什么决定的?对屈原的评价历史曾经有过些什么争议?它反映了不同时代、不同人们什么样的需要或心理?这是颇有意义的课题,我们不妨作一简要的探讨。

    一、屈原——投影于历史的双重精神

    任何伟大人物能够对后世发生久远的影响,都是他们自身的功业或精神,给予历史以巨大投影的结果。

    所以要探讨屈原如何影响于后世,须得考察在他的一生中,究竟有些什么功业或精神品格,足以震撼后人的心灵?

    人们常常只把屈原视为诗人。

    但据司马迁、刘向记载的屈原事迹,他在当时显然是作为一位非同寻常的辅弼之臣,而登上楚国的政治舞台的。

    他“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一旦出现在楚朝廷中,便以卓绝的治国才华得到了楚怀王的倚重。

    《史记》说他“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在惜墨如金的史家笔下,这数十字的概述已完全足够证明,屈原早期在楚国政治生活中,具有怎样举足轻重的影响了。

    但屈原在历史上却没有留下引人瞩目的功业——因为他不久就被贵族党人进谗诬陷,遭到了怀王的疏黜;接着而来的两次放逐,更把他远远地隔绝于政治生活之外。

    一位有志于辅助楚王,成就五帝、三王之业的大贤,就这样论为流落江上的憔悴迁客。

    在屈原被重用期间,楚王君臣曾励精图治、整刷朝政,迎来了称雄南天的短暂兴旺。

    弃逐屈原以后,楚国之航船便在风雨飘摇中一再触礁搁浅,迅即降为睥睨天下的强秦之附庸。

    数十年后,便以灭国之祸在历史上从此消失!屈原的遭际,就这样与一个国家、民族(楚人)的兴衰联系在一起;而他沉身汨罗的悲壮一幕,似乎也成了泱泱雄楚一朝覆灭的历史悲剧的序幕。

    倘若屈原退出政治舞台后,从此以屈从命运的达观“明哲”自命,颐养天年,默默地老死于山野荒村,他便不会给历史留下多少记忆。

    但屈原却奋身抗争了——他忘不了曾寄予莫大期望的楚王,忘不了他曾为之奋斗的复兴楚国的梦想,更忘不了“筚路蓝缕”、经历了多少世纪艰难创业而终于自立于南方的楚民族的命运。

    他虽已不再能为这个民族的兴旺贡献心力,却要用自己尚存的生命,为它的苦难凄怆呼号。

    长长的十多年放逐生涯,由此成了屈原不屈不挠与党人群小斗争的延续。

    在他身上两种最主要的精神品质,在这段最黯淡的生涯中,得到了最光彩耀眼的闪射——那就是对于恶势力所施加的压迫、摧残所表现的无畏抗争精神,和即使蒙受多大冤屈、遭受多大摧残,也决不背弃祖国、民族的忠贞精神。

    屈原对恶势力的抗争,早在从政时期就有锋芒锐利的显露。

    他亲眼目睹过朝中党人怎样狗苟蝇营地追逐于势利,“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为了实现个人的野心,竟不惜走那败国亡家的“幽昧”、“险隘”之路。

    楚王呢,居然也“昌被”放纵,“无辔御而自载”、“背法度而心治”。

    屈原出于对国家前途的关注,不顾自身的安危,起而揭露党人的罪恶,并不怕触犯楚王之逆鳞——“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这就是他拼将一身捐弃,也要与恶势力抗争的铮铮自白。

    这种不屈的抗争精神,在屈原遭受两次放逐之中,表现得就更鲜明了。

    黑暗的王朝满心以为,长期的放逐可以摧折这位耿直之臣的傲骨,迫使他噤若寒蝉,任凭党人们倒行逆施而缄默不言。

    屈原的亲朋则出于对他命运的担忧,也纷纷劝告他折节改行、装聋作哑,免遭伯鲧那样“殀乎羽野”的杀身之祸。

    屈原却毫不屈服——他回顾历史兴衰的教训,把抚平生奋斗的历程,对自己所追求的“美政”、所坚守的操节,充满了无悔无怨的自信。

    面对着“瓦釜雷鸣”的黑暗王朝,和“邑犬群吠”的党人群小,他响亮地宣告,“阽余身以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在无法再参预朝政的情况下,屈原举起了自己的笔,用《天问》、《离骚》、《九章》等蓄满忿火的诗篇,向昏庸的楚王、嚣张的党人开战了。

    这些诗作,正如恩格斯在称赞歌德时说的那样,“完成了一个最伟大的批判的功绩”。

    从民间传说的情况看,屈原的抗争遭致了楚王最严重的“逼逐”(《屈原外传》)。

    而诗人则用了更激烈的反抗,来回答这种逼逐——那就是发生在汨罗江畔的最悲壮一幕:屈原终于以自己的“忿怼激发”之举,实践了他早就立下的“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的誓言。

    这赴身江涛的悲壮音响,从此成为屈原抗争黑暗的生命之音,成为屈原精神的浩然迸发,而久久地回荡在数千年历史的长流之中了。

    不过倘若只是这一方面,屈原对一个民族的影响还不会如此深沉动人。

    屈原之所以极大震撼人们身心的,更还在于这种不屈抗争中所交织着的,对于自己国家、自己民族的那种万劫不移的忠贞精神。

    谈到这种忠贞精神,人们似乎总要联想到“忠君”上去。

    其实,“忠君”思想在春秋战国时代,还没有形成为一种道德伦理的规范。

    当时的一些哲人贤士在君臣关系上,倒是提出了一种相对的原则。

    诸如“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孔子)、“君之视臣如土芥,臣之视君如寇仇,’(孟子)、“君道友逆,则顺君以诛友,友道君逆,则率友以违君”等等,都证明了这一点。

    但屈原之于楚王,显然表现过非常的忠贞。

    “事君而不贰兮,迷不知宠之门”(《惜诵》),“何独乐斯之謇謇兮,愿荪美之可光,”(《抽思》),都表明了“忠君”在屈原思想中所占据的重要位置。

    即使在屈原遭到楚王疏黜,以至横暴地再迁江南期间,他对君王的忠贞之情,似乎也还未改变。

    《思美人》所呜咽诉说的“思美人兮,览涕而竚眙”,《哀郢》所凄凄叹息的“哀见君而不再得”,都说明他纵然对君王的狂悖之行已极度失望,但“忠君”之情仍还溢满胸际。

    只是到了君王的昏愦已无可救药,楚国眼看就要断送在楚襄王这样的壅君手中时,屈原对君王的忠贞之思终于因绝望而幻灭。

    当他在沉江前夕,怒斥楚王朝廷的“腥臊并御”、“阴阳易位”,并以激烈的言辞直斥楚王为“壅君”的时候,人们便很难想象,他此刻对楚王还怀有多少“忠”情了。

    但是,屈原对自己的祖国、对自己民族的忠贞,却又不同——这种在楚民族长期独立发展中,在苦难和奋斗中养育和强化起来的乡国之思和民族感情,在屈原身上可以说是得到了最热烈、最动人的表现。

    从屈原的青少年时代,对祖国的热爱便已在《桔颂》中,以“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的动情诗句,作了明白无误的表述。

    所以屈原从政后急于“奔走”于君王前后,大声召唤君王“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就决不只是希望个人的建功立业、留名后世,而更多是出于振兴楚国、把本民族引向“国富强以法立”的兴旺之路的素志。

    现在的人们大约己很少能感受到,“楚国”对于屈原的生命究竟有多大意义了,但屈原当年却很清楚这一点。

    特别是当他遭受放逐,处在远离国都、身心交瘁的绝望、傍徨之中时,它便几乎成了维系屈原生命的唯一支柱。

    《哀郢》描述他远放江南途中,一次次回首“龙门”,一次次噙泪“西思”,一次次对着“辽远”的“郢路”“侘傺而含戚。

    ”《离骚》描述他在绝望之中,忽生“去国远逝”的奇思,然而他那云旗龙驾、车仗雍容的出行,终竟只在故国“旧乡”的上空周游盘旋而已——“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他明知楚国已无人知己,他明知君王已“莫足与为美政”,按说应该对自己的祖国绝望了,按说可以满怀怨愤地象战国许多贤人志士那样去国离乡,去另觅个人的出路了(包括孔子、孟子也都曾如此)。

    但屈原不能——“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这就是屈原对于祖国象征的郢都所发出的最凄怆的呼唤。

    它唱出了一个被放逐、被摧折的伟大灵魂在诀别人世前夕,对自己祖国、乡土多么深切的眷恋之情。

    至于他最后的自沉汨罗,更奏响了一支虽遭万劫,也不离弃祖国,宁肯将自己纯洁的生命葬于祖国江流之中的壮曲!

    屈原的伟大也正在这里:他无所畏惧地抗争黑暗,但这种对黑暗世道的不屈抗争,并没有导致他对祖国母亲的任何抱怨,更没有想过欲借他国之力来伤害自己深爱的祖国。

    倒是可以这样说:正因为他深深爱着自己的祖国,才有那样的勇气向祸国殃民的黑暗王朝抗争,才有那样不折不挠的韧性,支持了十数年孤苦绝望的放逐生涯。

    他的死,既是不妥协抗争精神的最后迸发,也是对祖国忠贞不渝的精神的灿烂升华——这两者的交汇、激荡,才使屈原的死产生了震撼千年历史的大回响。

    后世无数的志士仁人,难道不正是因了这才临流扼腕,痛惜于屈原的逝去;才衔泪含悲,“想见”于屈原之为人?

    闻一多先生曾经指出:“我们要注意,在思想上存在着两个屈原,一个是‘竭忠尽智以事其老’的集体精神的屈原,一个是‘露才扬己、怨怼沉江’的个人精神的屈原”(《屈原问题》)。

    通过上文的考察,我们无妨可以再引申一句:在屈原身上,存在着两种看似矛盾而其实统一的“屈原精神”即不向黑暗势力屈服的“执争精神”和不为任何摧折而移易的“忠贞精神”。

    所以,投影于历史的屈原精神,就不是单一的,而是双重的。

    这双重的精神投影,对于不同时代、不同人们的利益和需要来说,无疑会有某种侧重并有所排斥。

    正因为如此,屈原对后世的影响,才会经历意想不到的激烈争辩,才会发生一次次单向的改造或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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