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的诗歌赏析
这首诗的风格是强悍、狂暴、紧张的。
《天狗》是郭沫若的第一部诗集《女神》中的诗歌,最初发表于1920年2月7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
天狗,本是民间传说中的事物,古人常常将月蚀现象称作“天狗吃月亮”。
诗人在他的一篇小说《月蚀》中,就曾经写到过他的家乡四川乡下在月蚀时击钟鸣鼓赶走天狗救出日月的风俗:
“小时候每逢遇着日月蚀,真好像遇着什么灾难的一样。
全村的寺院都要击钟鸣鼓,大人们也叫我们在家中打板壁作声响。
在冥冥之中有一条天狗,想把日月吃了,击钟鸣鼓便是想骇去那条天狗,把日月救出。
这是我们四川乡下的俗传,也怕是我们中国自古以来的传说。
小时读的书上,据我所能记忆的说:《周礼》《地官》《鼓人》救日月则诏王鼓,春官太仆也赞王鼓以救日月,秋官庭氏更有救日之弓和救月之矢。
《谷梁传》上也说是天子救日陈五兵五鼓,诸侯三兵三鼓,大夫击门,士击柝。
这可见救日月蚀的风俗自古已然。
北欧人也有和这绝相类似的神话,他们说:天上有二狼,一名黑蹄(Hati),一名马纳瓜母(Managarm),黑蹄食日,马纳瓜母食月,民间作声鼓噪,以望逐去二狼救出日月。”
特色
本诗充分体现出郭沫若诗歌的浪漫主义风格特色。
1. 比喻新颖生动。
天狗本来只存在于民俗传说中,而诗人却将其拿来作为崇尚歌颂的偶像。
诗中的天狗形象,成为旧的时代、旧的传统、旧的世界的叛逆者的象征,成为吐故纳新、具有无限能量的个性解放与新的世界、新的社会、新的未来创造者的象征。
这一比喻手法的运用,既生动地表现出诗人张扬个性、追求解放的强烈愿望,又在诗歌意象上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此外,诗人将“我”比作是“X光线的光”、“如电气一样地飞跑”等,也都体现着当时崇尚科学的时代特点。
2. 想象大胆奇特。
天狗的形象在传说中带有很大模糊性,而在诗中则具化成为有着无限能量、充分得以解放了的个性“我”的形象。
他一会儿把月来吞了、把日来吞了、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一会儿成为月的光、日的光、一切星球的光,一会儿又飞奔、狂叫、燃烧,而且在神经上飞跑、在脊髓上飞跑、在脑筋上飞跑,这都表现了诗人想象的大胆奇特。
3. 感情奔放激越。
诗中全篇都以“我”的口吻来写,诗人以天狗自喻,通过天狗气吞宇宙的非凡之势来抒发内心豪情。
诗歌自始至终贯穿着强烈的感情,具有浓厚的主观色彩。
4. 讲究韵律和节奏感。
这首诗在语言形式上也极有特点,诗人多采用简短的句式,并将其与叠句、排比等手法结合起来,造成一种强烈的旋律、急促有力的节奏和摧枯拉朽般逼人的气势。
此外,诗的语言自由而又大致押韵,可以看出诗人对韵律感的重视。
《天狗》一诗总共有四节,第一节以“吞”为关键词,展示的是一条“天狗”吸纳世界万物的生命特性。
你看这天狗,它把日也吞了,把月也吞了,把一切的星球也吞了,甚至把全宇宙也吞了,在吞下这一切之后,它终于化为了自己,“我便是我了”。
这“天狗”是谁?其实就是郭沫若本人,他在日本这块土地上,饱餐世界优秀的思想文化的珍馐,把歌德来“吞”了,把尼采来“吞”了,把哥白尼、达尔文来“吞”了,把斯宾诺莎也“吞”了,他形成了一个思想丰富、主体意识浓烈的现代人。
这“天狗”又不止是郭沫若一个人,他包括了中国近现代史上所有寻求救国真理、追求现代知识与文化的中华儿女,他是梁启超、王国维、鲁迅、周作人、胡适、徐志摩、闻一多……中国现代的思想与文化,不就是由这一群“天狗”合力铸就而成的吗?
诗的第二节,吞下全宇宙的“天狗”,开始向世人展现它的能量。
它在吞尽了宇宙星球之后,便放射出熠熠的光辉来,这既是宏观上的光:“日的光”、“月的光”、“星球的光”;也是微观上的光:“X光线的光”。
总之,它代表了一切的光芒之所在,它是全宇宙能量的总和。
如果说诗的第一节写的是能量的储存的话,第二节则意在写活力的闪现;第一节着眼于动态的描绘,第二节就是静态的写真。
储存与闪现,动态与静态,编织出一个具有宽广的胸怀与无穷的创造潜能的巨人形象来。
第三节是这首诗最为精彩的部分。
吸纳了日月精华,积聚了全宇宙能量的“天狗”,此时主体意识葱郁地突现出来,他需要汹涌,需要喷发,需要尽情展现自身的生命力与创造力。
他于是仿佛电气,仿佛大海,仿佛烈火,正在疯狂地飞奔、吼叫与燃烧。
在这里,诗人书写了一个具有鲜明主体意识的抒情主人公形象,这个抒情主人公正是一只经历了涅槃之后的“凤凰”,它用那种“不断的毁灭,不断的创造与不断的努力”(郭沫若《立在地球上放号》)的非凡力量,向世界昭示了现代青年、现代文化人蓬勃的青春激情与旺盛的创造欲望,这激情与欲望如此浓烈,以致使抒情主体达到了非理性的程度。
现代性的体验和感觉已然挤满了这个抒情主体的心空,使它全然忘却了外在世界的客观存在,只是感到自我的孑然独立与异常强大,整个宇宙的显示屏上惟有一个大写的“我”映现出来。
陷入非理性的天狗,便把这大写的“我”作为了唯一的毁灭对象与超越目标,它对“我”剥皮,食肉,吸血,啮肝,最后甚至在“我”的思维天地里尽情撒欢,释放着不尽的活力与激情,显现着个性充分伸展与张扬的自由精神。
在经历了一阵狂乱的飞奔、吼叫与燃烧后,“天狗”再度还原回来,在平静之中它惊异地呼叫着“我就是我呀!”这个神奇的天狗,尽管已经贮满了无限的创造力,但并没有找寻到适当的释放场所,它将自我对象化,作为暂时的发泄目标,但并不能将个人才能尽情显露;这“天狗”一样的诗人郭沫若,还漂泊在异国他乡,他无法及时回归故土精忠报国,无法将自己的一身所学用于祖国的建设实际。
作为诗歌写作者的郭沫若与作为抒情主人公的天狗在这里合二为一了,他们都异常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热血喷涌,难以控制,随时都可能“要爆了”。
最后一节回应了诗的第一节,同时以“我的我要爆了”这一诗句作为收束,使全诗呈现出饱满的张力,同时增添了丰富的意味。
(张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