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和《拾画叫画》

牡丹亭·游园</b>

（杜丽娘上。

）

杜丽娘　　（绕池游牌）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春香上。

）

春香　　　（绕池游牌）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杜丽娘　　（念）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春香　　　（白）　　　　　小姐，　　　　　（念）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杜丽娘　　（念）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春香　　　（念）　　　　　已吩咐催花莺燕惜春看。

杜丽娘　　（白）　　　　　春香，可曾吩咐花郎，扫除花径么？春香　　　（白）　　　　　已吩咐过了。

杜丽娘　　（白）　　　　　取镜台衣服过来。

春香　　　（白）　　　　　晓得。

　　（念）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白）　　　　　小姐，镜台衣服在此。

杜丽娘　　（白）　　　　　放下。

春香　　　（白）　　　　　是。

杜丽娘　　（白）　　　　　好天气也！　　　　　（步步娇牌）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春香　　　（白）　　　　　小姐。

　　（醉扶归牌）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　　　　　　　　　　　　　艳晶晶花簪八宝填。

杜丽娘　　（白）　　　　　春香。

　　（醉扶归牌）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杜丽娘、

春香　　　（同醉扶归牌）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　　　　　　　　　　　　　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春香　　　（白）　　　　　来此已是花园门首，请小姐进去。

杜丽娘　　（白）　　　　　进得园来，　　　　　（念）　　　　　看画廊金粉半零星，春香　　　（白）　　　　　这是金鱼池。

杜丽娘　　（念）　　　　　池馆苍苔一片青。

春香　　　（念）　　　　　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杜丽娘　　（白）　　　　　春香。

春香　　　（白）　　　　　小姐。

杜丽娘　　（白）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春香　　　（白）　　　　　便是。

杜丽娘、

春香　　　（同皂罗袍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春香　　　（白）　　　　　小姐，这是青山。

杜丽娘　　（好姐姐牌）　　遍青山，　　　　　　　　　　　　　啼红了杜鹃，春香　　　（白）　　　　　这是荼蘼架。

杜丽娘　　（好姐姐牌）　　那荼靡外烟丝醉软。

春香　　　（白）　　　　　是花都开，那牡丹还早哩。

杜丽娘　　（好姐姐牌）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春香　　　（白）　　　　　小姐，你看莺燕叫的好听吓。

杜丽娘　　（好姐姐牌）　　　，生生燕语明如剪，　　　　　　　　　　　　　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春香　　　（白）　　　　　这园子委实观之不足。

杜丽娘　　（白）　　　　　提它怎么？春香　　　（白）　　　　　留些余兴，明日再来耍仔罢。

杜丽娘　　（白）　　　　　有理。

　　（尾声）　　　　观之不足由他缱，　　　　　　　　　　　　　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　　　　　　　　　　　　　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春香　　　（白）　　　　　小姐，你身子乏了，歇息片时。

我去看看老夫人再来。

杜丽娘　　（白）　　　　　去去就来。

春香　　　（白）　　　　　晓得。

　　（念）　　　　　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

（杜丽娘、春香同下。

）

（完）

牡丹亭·惊梦

（杜丽娘上。

）

杜丽娘　　（念）　　　　　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

　　（白）　　　　　春吓春！　　　　　（念）　　　　　得和你两留连，春支如何遣？　　　　　（白）　　　　　咳，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山坡羊牌）　　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因循腼腆。

　　　　　　　　　　想幽梦谁边，　　　　　　　　　　　　　和春光暗流转？　　　　　　　　　　　　　迁延，这衷怀哪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万年欢牌。

杜丽娘入梦。

花神引杜丽娘、柳梦梅同上，相见。

曲牌收。

）

柳梦梅　　（白）　　　　　吓姐姐！小生哪一处不寻到，却在这里。

恰好在花园内，折得垂柳半枝。

姐姐，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杜丽娘　　（白）　　　　　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柳梦梅　　（白）　　　　　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　　　　　（山桃红牌）　　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　　　　　　　　　　　　　在幽闺自怜。

　　（白）　　　　　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杜丽娘　　（白）　　　　　哪里去？柳梦梅　　（白）　　　　　哪！　　　　　（山桃红牌）　　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　　　　　　　　　　　　　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柳梦梅、

杜丽娘　　（同山桃红牌）　是哪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1（万年欢牌。

柳梦梅、杜丽娘同下。

曲牌收。

）

众花神　　（内同画眉序牌）好景艳阳天，（一枝花牌。

众花神同上，站定。

曲牌收。

）

众花神　　（同画眉序牌）　万紫千红尽开遍。

　　　　　　　　　　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

　　　　　　　　　　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　　　　　　　　　　　　　使佳人才子少系念，　　　　　　　　　　　　　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节节高牌。

）

众花神　　（同滴溜子牌）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

　　　　　　　　　　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

　　　　　　　　　　惹下蜂愁蝶恋，　　　　　　　　　　　　　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

　　　　　　　　　　一阵香风，送到林园。

　　　　　　　　　　及时的，及时的，去游春，莫迟慢。

　　　　　　　　　　怕罡风，怕罡风，吹得了花零乱，　　　　　　　　　　　　　辜负了好春光，徒唤枉然，徒唤了枉然。

（节节高牌。

）

众花神　　（同五般宜牌）　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　　　　　　　　　　　　　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

　　　　　　　　　　一边蝶飞舞，往来在花丛间，　　　　　　　　　　　　　一边蜂儿逐趁，眼花撩乱。

　　　　　　　　　　一边红桃呈艳，　　　　　　　　　　　　　一边绿柳垂线。

　　　　　　　　　　似这等万紫千红齐装点，　　　　　　　　　　　　　大地上景物多灿烂！（万年欢牌。

众花神同下。

柳梦梅、杜丽娘同上。

曲牌收。

）

柳梦梅　　（山桃红牌）　　这一霎天留人便，　　　　　　　　　　　　　草藉花眠。

　　　　　　　　　　则把云鬟点，　　　　　　　　　　　　　红松翠偏。

　　　　　　　　　　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　　　　　　　　　　　　　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

　　　　　　　　　　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白）　　　　　妙！　　　　　（山桃红牌）　　我欲去还留恋，　　　　　　　　　　　　　相看俨然，　　　　　　　　　　　　　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2　　　　　（白）　　　　　姐姐，你身子乏了，将息片时，小生去也。

正是：　　　　　（念）　　　　　行来春色三分雨，杜丽娘　　（白）　　　　　秀才！柳梦梅　　（白）　　　　　在！妙吓！　　　　　（念）　　　　　睡去巫山一片云。

（柳梦梅下。

杜母上。

）

杜母　　　（念）　　　　　夫婿坐黄堂，娇娃立绣窗。

怪她裙衩上，花鸟绣双双。

　　（白）　　　　　我儿原来昼眠在此。

　　　　　　　　　　我儿！我儿！杜丽娘　　（白）　　　　　秀……杜母　　　（白）　　　　　儿吓！娘在此。

杜丽娘　　（白）　　　　　原来是母亲。

母亲万福。

杜母　　　（白）　　　　　罢了。

你方才说什么“秀”？杜丽娘　　（白）　　　　　吖，孩儿剌绣才罢。

杜母　　　（白）　　　　　为何昼眠在此？杜丽娘　　（白）　　　　　告母亲知道：适才花园中游玩回来，不觉身子困倦，少睡片时。

不知母亲到来，有失迎接，望母亲恕罪。

杜母　　　（白）　　　　　怎么不到学堂中去看书？杜丽娘　　（白）　　　　　先生不在，且自消停。

杜母　　　（白）　　　　　儿吓，花园冷静，少去闲游。

杜丽娘　　（白）　　　　　谨依母亲慈训。

杜母　　　（白）　　　　　女儿家长成了，就有许多情态。

且自由她，我去了。

正是：　　　　　（念）　　　　　宛转随儿女，杜丽娘　　（白）　　　　　孩儿送母亲。

杜母　　　（白）　　　　　罢了。

　　（念）　　　　　辛勤做老娘。

（杜母下。

）

杜丽娘　　（白）　　　　　娘吓！你教孩儿看书，不知哪一种书才消得我闷怀吓！　　　　　（绵搭絮牌）　　雨香云片，　　　　　　　　　　　　　才到梦儿边。

　　　　　　　　　　无奈高堂，　　　　　　　　　　　　　唤醒纱窗睡不便。

　　　　　　　　　　泼新鲜，　　　　　　　　　　　　　俺的冷汗粘煎，　　　　　　　　　　　　　闪的俺心悠步軃，　　　　　　　　　　　　　意软鬟偏。

　　　　　　　　　　不争多费尽神情，　　　　　　　　　　　　　坐起谁忺，则待去眠。

（春香上。

）

春香　　　（念）　　　　　花深留翠钿，茶熟带红妆。

　　（白）　　　　　啊小姐，绣被已熏，请小姐安睡去吧。

杜丽娘　　（白）　　　　　搀我来！　　　　　（尾声）　　　　困春心，游赏倦，　　　　　　　　　　　　　也不索香薰绣被眠。

　　（白）　　　　　春吓！　　　　　（尾声）　　　　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杜丽娘下。

）

（完）

——————————

1【山桃红】改词。

柳梦梅　　（山桃红牌）　　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

　　　　　　　　　　我和你手相携，行并肩，　　　　　　　　　　　　　眼梢儿待共春情展，也。

　　　　　　　　　　则怕那花气熏人醉欲眠。

柳梦梅、

杜丽娘　　（同山桃红牌）　是哪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2【山桃红】改词。

柳梦梅　　（山桃红牌）　　这一霎天留人便，　　　　　　　　　　　　　草藉花眠，　　　　　　　　　　　　　则把云鬟点，　　　　　　　　　　　　　红松翠偏。

　　　　　　　　　　见了你紧相随，慢厮连，　　　　　　　　　　　　　一似那好花连理开成片，也。

　　　　　　　　　　逗得个柳眼梅心别样妍。

　　（白）　　　　　妙！　　　　　（山桃红牌）　　我欲去还留恋，　　　　　　　　　　　　　相看俨然，　　　　　　　　　　　　　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牡丹亭·拾画

（柳梦梅上。

）

柳梦梅　　（引子）　　　　惊春谁似我？客途中都不问其他。

　　（念）　　　　　脉脉梨花春院香，一年愁事费商量。

不知柳思能多少，打叠腰肢斗沈郎。

　　（白）　　　　　小生，柳梦梅。

卧病梅花观中，喜得陈友知医，调理痊可。

这几日，春怀郁闷，无处排遣。

早间石姑姑来说，这里有座大花园，尽堪游赏。

为此迤逦行来，已是西廊下了。

好个葱翠篱门，可惜倒了半架，待我矮身而进。

妙吓！凭栏仍是玉栏杆，四面墙垣不忍看。

想得当年好风月，万条烟罩一时干。

好冷落也！　　　　　（颜子乐牌）　　则见风月暗消磨，　　　　　　　　　　　　　画墙西正南侧左，　　　　　　　　　　　　　苍苔滑擦，　　　　　　　　　　　　　倚逗着断垣低垛。

　　　　　　　　　　因何蝴蝶门儿落合。

　　（白）　　　　　原来以前游客颇盛，都题名在竹林之上。

　　（颜子乐牌）　　客来过，　　　　　　　　　　　　　年月偏多，　　　　　　　　　　　　　刻画尽琅玕千个。

　　　　　　　　　　早则是寒花绕砌，　　　　　　　　　　　　　荒草成窠。

1　　　　　（白）　　　　　吓阿呀呀呀！好一座太湖石山子，一霎时竟倒坏了。

咦！石底下压着什么东西？待我拾起来看。

哟原来是幅小轴儿，不知什么故事在上，待我看来。

原来是尊观音佛像，善哉吓善哉！怎么沉埋于此？待我捧到书馆中，焚香顶礼，也强如埋在此中。

有理吓有理！　　　　　（千秋岁牌）　　小嵯峨，　　　　　　　　　　　　　压的这旃檀合。

　　　　　　　　　　便做了好相观音俏楼阁。

　　　　　　　　　　片石峰前，片石峰前，　　　　　　　　　　　　　多则是飞来石三生因果。

　　　　　　　　　　请将去，在炉烟上过，　　　　　　　　　　　　　俺头纳地，添灯火，　　　　　　　　　　　　　照得她慈悲我。

　　　　　　　　　　俺这里尽情供养，　　　　　　　　　　　　　她于意云何？（柳梦梅下。

）

（完）</p>

牡丹亭·叫画（柳梦梅上。

）

柳梦梅　　（白）　　　　　待我展开，观玩一番。

　　（二郎神牌）　　能停妥，　　　　　　　　　　　　　这慈容只合在莲花宝座。

　　　　　　　　　　咦，为甚独立亭亭在梅柳左？　　　　　　　　　　　　　吓，不栽紫竹，边傍不放鹦哥。

　　（白）　　　　　原来不是观音。

哪！　　　　　（二郎神牌）　　只见两瓣金莲在裙下托。

　　（白）　　　　　吓，是尊嫦娥！吓，又不像吓！我想既是嫦娥呵！　　　　　（二郎神牌）　　并不见祥云半朵。

　　　　　　　　　　嗳，也非是嫦娥。

　　（白）　　　　　既不是观音，又不是嫦娥，喂，难道人间女子不成？　　　　　（二郎神牌）　　吓哈哈哈！这画蹊跷，　　　　　　　　　　　　　教人难揣难摩。

　　（白）　　　　　呀呸！只管胡思乱猜。

看帧首之上，有小字数行，待我看来。

　　（念）　　　　　“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白）　　　　　吓！原来人间女子的行乐图。

吓！何言不在梅边在柳边呢？啊呀，真乃奇哉怪事也！　　　　　（集贤宾牌）　　蟾宫哪能得近她？　　　　　（白）　　　　　唔，　　　　　（集贤宾牌）　　怕隔断天河。

　　（白）　　　　　美人，你有此容貌，怕没个好对头，为甚傍柳依梅去寻结果？　　　　　（白）　　　　　想天下姓柳、姓梅的，却也不少，偏偏小生么，叫做柳梦梅。

若论起梅边，小生是有份的；那柳边么，啊呀呀呀，也是有份的　！　　　　　（集贤宾牌）　　喜偏咱梅柳停和。

　　（白）　　　　　看这美人，有些熟识得紧，曾在哪里会过一次的，怎么一时再也想不起？　　　　　（集贤宾牌）　　我惊疑未妥。

　　（白）　　　　　吓，　　　　　（集贤宾牌）　　似曾向何方会我。

　　（白）　　　　　吓，我想起来了！记得去春，曾得一梦，梦一大花园，梅树之下，立着一位美人么，喏喏喏，就是她。

她说柳生吓柳生，与俺有姻缘之分，发迹之期。

喂，美人可是你说的？是也不是？阿呀是也不是吓！　　　　　（集贤宾牌）　　你休见左，　　　　　　　　　　　　　敢则是梦中真个？　　　　　（白）　　　　　唔！待我仔细认她一认，唵！看这美人，半枝青梅在手，却似提掇小生一般。

　　（莺啼御林牌）　她青梅在手诗细哦，　　　　　　　　　　　　　逗春心一点蹉跎。

　　　　　　　　　　小生待画饼充饥，　　　　　　　　　　　　　姐姐似望梅止渴。

　　　　　　　　　　她未曾开半点么荷。

　　　　　　　　　　咦！她含笑处朱唇淡抹。

　　（白）　　　　　哈哈！看这美人，这双俊俏的眼睛，只管顾盼着小生。

小生走到这边，喏喏喏，她也看着小生。

待我走到那边，咦咦咦！哈哈！她又看着小生。

啊呀美人！你何必只管看着我，何不请下来相叫一声？吓美人，请吓，请请请吓！呀呸！柳梦梅呀，你好痴也！　　　　　（莺啼御林牌）　晕情多，　　　　　　　　　　　　　如愁欲语只少口气儿呵！　　　　　（白）　　　　　小娘子，你画似崔徽，诗如苏蕙，行书逼真卫夫人也。

小生虽则典雅，怎及得小娘子万分之一？蓦地相逢，不免步韵一首：　　　　　（念）　　　　　“丹青妙处欲天然，不是天仙即地仙。”　　　　　（白）　　　　　唔，地仙，竟竟竟是地仙！哈哈！　　　　　（念）　　　　　“欲傍蟾宫人近远，恰如春在柳梅边。”　　　　　（白）　　　　　岭南柳梦梅熏沐敬和。

吓小娘子，这是小生的拙作，少不得么，还要请教，啊呀，还要请教　！　　　　　（簇御林牌）　　她题诗句，声韵和，　　　　　　　　　　　　　猛可的害相思颜似酡。

　　（白）　　　　　啊，不是这等，待我狠狠的叫她几声。

喂美人！小娘子！小姐，啊呀，我那姐姐吓！　　　　　（簇御林牌）　　向真真啼血你知么？　　　　　（白）　　　　　莫怪小生，　　　　　（簇御林牌）　　我叫，叫得你喷嚏一似天花唾。

　　（白）　　　　　咦！下来了。

　　（簇御林牌）　　嗳，动凌波。

　　（白）　　　　　请坐　。

　　（簇御林牌）　　盈盈欲下，　　　　　（白）　　　　　呀呸！　　　　　（簇御林牌）　　全不见些影儿哪。

　　（白）　　　　　吓小娘子，小生孤单在此，少不得将小娘子的画像，做个伴侣，早晚么，玩之，叫之，拜之，赞、赞、赞之！　　　　　（尾声）　　　　俺拾得个人儿先庆贺。

　　　　　　　　　　敢柳和梅有些瓜葛？　　　　　　　　　　　　　美人吓！　　　　　　　　　　　　　只被你有影无行盼煞我。

　　（白）　　　　　吓小娘子，这里有风，请到里边去。

唷，小娘子是客，自然小娘子先请，小生么，随后。

唵，请吓！请请请吓！阿呀来　！哈哈哈！（柳梦梅下。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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