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古文是母亲去世的祭文
清·赵尚辅《祭母文》
原文如下:
诰封宜人 晋封恭人之灵柩前,不孝等哀文敢以俚词擗踊哭泣而言曰:
呜呼!
千悔万悔悔不转,千诉万诉诉不完。
千寻万寻寻不见,千哭万哭哭不还。
苦命娘亲天不眷,空在人世走一翻。
弹指光阴是如箭,又过一百二十天。
黄泉无路重会面,血泪空染红杜鹃。
说甚扬名把亲显,儿受虚名母受难。
生前孝养无一点,徒把功名误旨甘。
跪灵欲诉肠先断,话在咽喉口难言。
母在阴灵来降鉴,今宵一诀恨终天。
六十七年一瞬转,生平历历在眼前。
跨鹤慢赴瑶池宴,且听儿等哭当年。
吾母张门闺中彦,弟兄四人姊妹三。
声名富贵命贫贱,八字生成戊子年。
腊月初一母寿诞,天生性情古贤媛。
读书通晓列女传,忠孝节义记得全。
生平不道人长短,腹内宽容撑得船。
有话装在肚皮烂,一生忍气不言穿。
胸有记事珠一串,心是账簿口算盘。
好施好舍好方便,慈悲菩萨下尘凡。
几句好言心便软,替人垂泪代人怜。
生性克勤又克俭,德言容工四字全。
笄年与父成姻眷,丁未二月效和鸾。
是时家业祖父管,父亲读书在外边。
两个伯伯都能干,一个教书一耕田。
九旬曾祖身康健,寝膳全靠母周旋。
只因屋小人口满,胞伯始佃包上田。
年成不好庄稼欠,一连几年不赚钱。
母亲贴入钱百串,半是私房半陪奁。
心中自惜口不怨,常向儿等说从前。
逾年祖父六旬满,儿生已酉二月间。
十遭磨折九遭难,犹幸一房得长男。
父亲用功少回转,扶育全靠母耐烦。
辛亥正月又分娩,二弟生日是初三。
我曾祖母犹及见,九十二岁笑开颜。
岁在癸丑家遭变,先曾祖母命归天。
祖母一哭气不转,几回晕倒孝堂前。
家中人少车不转,吾母一手半壁天。
二弟交与外婆管,不孝跟着祖母眠。
丧葬事毕议析爨,分家即在甲寅年。
祖业遗租三十石,三家人分两股田。
大房成伯占一半,吾父弟兄把阄拈。
人家分家争长短,我家分家无片言。
是我母亲人良善,和睦忍让不争先。
留得声名在团转,谁人不说母亲贤。
所有私房钱百串,贴完就是这一年。
一女夭亡才岁半,是年八月生老三。
从此家务自经管,自炊自爨自耕田。
母亲从此受磨难,一家事务内外兼。
每天忙了三餐饭,又要喂猪又纺棉。
丢下盐米又柴炭,丢了厨房又菜园。
长工短活要打点,不是茶水便是烟。
紧工忙月要划算,不分晴天和雨天。
学堂伙夫又回转,不是拿米便拿钱。
衣服汗了又要换,又要小菜与油盐。
人情往来要门面,口里不吃身不穿。
又是儿女一连串,大的尚小小的添。
哭的哭来喊的喊,似为可恨又可怜。
缝新补旧连夜赶,等到天明又不闲。
儿辈熟眠母无伴,篝灯独耐五更寒。
白日一天累到晚,浑身衣服汗未干。
父亲应试县府院,办了衣服办盘缠。
犹幸年成无水旱,岁入犹得够缴缠。
苦了母亲勤积攒,怎奈家贫挣钱难。
苦到如今闲不惯,一生何曾耍一天。
许多精力来磨炼,母亲怎不损寿元。
儿女情浓自己淡,受病就在这几年。
时常笑对儿女叹,将来祭文几大篇。
想到此言肝肠断,提笔一字一凄然。
丙辰之岁父设馆,带儿读书亢家湾。
丁已二月交下浣,得生大妹叫春兰。
已未六月祖母诞,二妹生在祖母前。
次年庚申就专馆,父的东家程小园。
送衣送米路途远,又逢祖母病纠缠。
农务也忙客不断,药汤还要亲手煎。
猪儿饿了又叫唤,怀中妹妹又逻连。
一根背带背到晚,脚下跑得两腿酸。
一个多月未合眼,五更天起四更眠。
都是我母孝心感,祖母才得病愈痊。
次年辛酉父原馆,祖父是年七十三。
母亲担着千斤担,暗地求神把寿添。
账务全赖祖父管,庄稼还望照几年。
那知天不从人愿,撒手即在冬月间。
刚刚又逢土匪乱,川东一带尽谣言。
才将祖父来殡殓,凌云寨上把家搬。
窀穸未安防兵燹,葬了祖父才过年。
痛煞祖母失了伴,白发苍苍泣孤鸾。
商量轮流来供膳,从此一家住一年。
壬戍三月贼过万,两股头子皆姓蓝。
凌云寨脚牵起线,号火烧齐屋侧边。
母亲这回骇破胆,又为祖母把心耽。
天生寨上路不远,商量去买屋两间。
侍奉祖母把家趱,上了天城心才安。
又为祖母烹茶饭,家内又要治田园。
一大半年两头赶,吾母两脚都跑穿。
身怀六甲未分娩,一腔苦楚向谁谈。
腊月三十吃年饭,生了三妹才团年。
是年吾父未设馆,家中盘缴莫帮添。
外公借钱几十串,先囤谷子后囤烟。
谷子赚钱烟未赚,头利搁起两三年。
后来又被人拖骗,一场官司始归钱。
父亲得母内照管,安心才把儿书盘。
这年县考十月半,儿考幼童年十三。
为儿扎个红鞑辫,为儿缝件新衣衫。
考个前列回家转,祖母欢喜母亲怜。
明年父就石家馆,寨上搬回柑子园。
东家难舍学生恋,癸亥教迄丙寅年。
乙丑儿在石家栈,县考头场病伤寒。
勉强回家病又反,不孝啼哭母泪涟。
耽搁县考不上算,足足累母几十天。
是岁宗师杨学院,父子同榜名高悬。
归来祭祖把客宴,酒水家贫备办难。
件件不离母心坎,身虽劳苦心喜欢。
冬月又把祖父荐,久未出灵为无钱。
初一起鼓初二娩,得生模弟第四男。
母亲对我父亲叹,人口一年多一年。
教子不外事两件,不是读书便耕田。
儿女手背和手板,疼痛起来是一般。
谁该高贵谁该贱,谁该辛苦谁该甜。
谁该勤快谁该懒,谁该愚蠢谁该贤。
个个读书非不善,怎奈田地谁人盘。
母亲一人难教管,才教二弟学耕田。
丙寅正月父设馆,不孝读书在中山。
是岁又添子平愿,不孝任氏把婚完。
二弟变作庄家汉,可怜作文已半篇。
白日全靠母教管,日头一背雨一肩。
晚来大雨将水断,五更还在古坟田。
灯笼为儿亲自点,手自开门手自关。
生怕路滑跌下坎,又怕刷雨受了寒。
衣裳打湿忙叫?,烧把柴草来烤干。
因受寒湿脚上烂,一疮生到一两年。
或是伯伯骂儿懒,母泪落在枕头边。
直待我家田出佃,母子方才松松肩。
丁卯为了行装检,随父科场到省垣。
天气炎热路程远,坐轿还须几十天。
怕儿水土服不惯,多备药物在身边。
又虑祖母常挂欠,教儿早去早回还。
盘费不多要从简,去时从轿归坐船。
功名且作浮云看,惟愿一路报平安。
戊辰父亲重下县,不孝也学耕砚田。
教学之债前生欠,父子今生才来还。
正月上学五月返,得生四妹是夏天。
去年添孙生病短,今年九月生忠璇。
不孝生儿月未满,又别母亲下夔关。
且喜考运儿独占,经古等第均在前。
母亲喜欢儿体面,帮增随补弟子员。
我家喜事不断纤,二弟完婚在此年。
庚午新开汤饼宴,忠益生在二月间。
不幸是年年岁欠,割谷偏遭雨连绵。
青黄不接谷糜烂,焦坏我母但呼天。
一个人要一个碗,将就度活饭三餐。
受尽煎熬落尽难,只说先苦后来甜。
所以到头不埋怨,过得窄逼想得宽。
是年始将向家佃,房子起在大路边。
不孝在家教学馆,二弟学医伯父传。
父携四弟下了县,程家设馆头一年。
去年四乡遭水患,今年城内大水淹。
银钱干枯车不转,心想科场手头难。
独幸不孝有正案,又是二次送盘缠。
回家始定来年馆,儿的东家谭松峦。
学俸六十不供膳,伙食搭在父这边。
儿为闲话要辞馆,母亲细劝儿耐烦。
发愤自然天有眼,拔贡就在下半年。
拔贡岂是寒士办,恰好宗师不要钱。
母亲闻听儿入选,报纸一到喜连天。
果然我家气运转,谢天谢地谢祖先。
壬申正月月下浣,父亲生日前一天。
祭祖预办旗锣伞,不肖是日生忠?。
是年祖母灾星现,左膀疼痛刀割穿。
灌不成脓药不验,多因年迈气血干。
催我上省把书?,尚说无妨把心宽。
多亏吾母服侍惯,寝不安枕食不甘。
次年儿在锦江院,梦魂常在祖母边。
母亲生怕儿挂欠,每回家信把儿瞒。
那知祖母寿元满,六月廿五竟归天。
怕儿场前心搅乱,丧葬事毕才说穿。
痛杀不肖科场返,一?新坟土已干。
更痛外婆不得见,半途闻信来烧钱。
哭到灵前把酒奠,母在一旁泪涟涟。
含泪将儿问一遍,路上平安不平安。
叫儿去把外公看,边说外婆病根源。
刚刚出门一年满,奶奶去世外婆连。
更说奶奶死得惨,去年疮痛到今年。
两个老人都不见,这回上省才算冤。
赶到今宵把主点,外婆倒还算有缘。
是年田地又换佃,寅哥上庄在冬天。
明年朝考期不远,安排游子往长安。
宗师约我同作伴,一到万县便开船。
说起进京母伤惨,不知回家在那年。
衣服要多带几件,缺那一件母亲连。
京城冷冻未受惯,早晚还要慎风寒。
莫学嫖赌莫学懒,第一莫闹鸦片烟。
家中窘迫难筹款,还望学台暗成全。
莫负老师恩一片,合家犹望把稍翻。
勤写家信免挂欠,每月必寄信一函。
家中自有父亲管,在京不必把心耽。
妻子自有母照看,耐耐烦烦共咸酸。
但愿朝考入了选,大大小小得个官。
也教父亲歇个担,不枉教书几十年。
口内虽说心内软,疼在心头痛在肝。
端着酒杯把儿饯,和泪哽在喉咙关。
别母先至父学馆,父亲的话母说完。
冬月初头儿解缆,一路清吉诣江南。
沿途用功船行缓,新正始度汉阳关。
客路计程三月半,船到扬州住裕园。
山东驿路十八栈,至京已是会考前。
六月朝考未获选,辜负门闾眼望穿。
打发赵四回万县,独自一人寄幽燕。
手接家书双亲健,别无喜事慰椿萱。
长媳次媳齐生产,两房大女是同年。
腊月皇帝圣驾宴,乙亥光绪初建元。
三弟尚章游府泮,二月归聚弟媳谭。
儿应恩科原搭便,一击不中心未甘。
直到次年领乡荐,丙子举人中顺天。
天荒虽破门庭换,亏空还望家内填。
二弟下街开药店,生意如捞水底盐。
三弟在家设学馆,学钱不过几十千。
祖母要把道场荐,血灵整整满三年。
大伯家内少出办,两家同用一家钱。
女儿又要把嫁遣,二妹适任大适谭。
布衣也须缝几件,何况首饰与簪环。
巧妇难煮无米饭,空着双手怎赔奁。
水尽山穷路一线,祖人留下地两棺。
一齐卖钱百余串,也算天巧凑人缘。
父亲急得须发变,才得渡过这一关。
所以吃亏吃得暗,寄我百金凑不全。
母亲受累本不浅,灾星还到外公前。
两腿疼痛行不便,要人搀扶要人牵。
背进背出落尽难,母亲提起泪不干。
一天一次前去看,二更还在上沙湾。
该当吾母哭神犯,八月上弦把孝穿。
外孙中举不得见,空备猪羊哭墓前。
悲喜循环天运转,十月三弟生福田。
丁丑不孝自都返,母子分别已五年。
昔年亲友多不见,合家且喜祝平安。
会场虽叨一荐卷,恨不跳出孝廉船。
漫劳吾母许香愿,折桂归来又团圆。
戊寅父亲赖家馆,儿应陈家聘一年。
仍想三弟把书念,添个帮手把稍翻。
才辞西溪铺的馆,随我读书举人关。
二弟分夥收药店,顶与陈家是隔年。
仁寿堂内把账管,五月又把二妹添。
吾父惨遭?原难,伯父中风是这年。
一家大小靠吃饭,可怜残喘一线延。
次年己卯二月半,儿携三弟往燕山。
弟兄三月到夔馆,伯父五月辞尘寰。
三弟棘围秋罢战,明年二月过奉天。
不孝六月至都返,弟兄同去一人还。
母问奉天路多远,风土像不像四川。
又问地方那省管,又问东家甚么官。
儿说离京十七栈,凤凰城外道东边。
路程更比北京远,天气更比北京寒。
母亲闻听肠寸断,梦绕辽阳路几千。
是年父亲?渡馆,船水时常把心耽。
儿妇任氏把病染,小船几手下了滩。
儿不在家母经管,作了母亲多少难。
家内出息又有限,三妹又要办赔奁。
想方设法把嫁遣,情愿忍饿甘受寒。
恨不与母分个担,到头只得袖手观。
李家接我过开县,辛已二月生春山。
兴龙市内父设馆,家计窘迫胜往年。
谷不够吃吃麦饭,古人糟糠岂妄谈。
亏得母亲勤且俭,十个指头两个穿。
不分晴雨与早晚,一脚湿来一脚干。
筋力渐衰腿渐软,看到一年老一年。
端阳儿自开县返,眼前才得救眉燃。
壬午四月药王诞,二弟是日生药莲。
不孝回家两年半,进京又在下半年。
听说开县约了伴,一回送别一回难。
但求此次运回转,说些好话把儿宽。
儿刚开船弟拢县,错过三弟在夔关。
经常做梦见儿返,这回还家是真还。
儿志四方为贫贱,聚首怎似富家男。
范家沟里设学馆,明年依然坐青?。
犹幸苍天开了眼,儿中进士癸未年。
皇恩钦点翰林院,亲朋道喜炮喧天。
今年父亲始歇馆,前后二十有七年。
母亲笑对父亲叹,哪里还有这一天。
都是祖宗德泽远,历来忠厚是家传。
曾祖未遂诗书愿,读书常说子孙贤。
听说当年黄草碥,不枉先人舍学田。
祖父同入义行传,得报都在儿身边。
可怜祖母不曾见,辜负爱怜二十年。
寒士成名虽荣显,无钱反虑京官难。
又虑房屋人住满,客来常忧屋不宽。
才修大厅改门面,缔造独苦母艰难。
意匠经营心惨谈,六月开工腊月全。
母亲生日人送匾,不孝归来一焕然。
君恩有幸茅庐变,是年十月生宗源。
明年八月两生产,辅女第二伦第三。
时延九月开喜宴,忠璇将就把婚完。
人情也接几十串,还了陈债秋风干。
好比心头肉一片,割来填疮肉又完。
明年乙酉北围便,又偕三弟往顺天。
忠璇携与儿作伴,随到京中把书盘。
临行又把四弟勉,新拜业师王孝廉。
三弟科场真坷坎,龙门三次点额还。
家内七月忠浚产,攀得桂枝梦得兰。
是年四弟始加冠,弟媳归来十月间。
明年丙戍儿留馆,五月打发忠璇还。
六月抵家接家眷,伦生四妹七月间。
行期定在九秋晚,母亲提起便心酸。
儿媳当作亲女看,同甘共苦二十年。
苦出了头就分散,分散不是三五天。
张女过门年未满,便随北马与南船。
最是一刀难割断,孙儿孙女小??。
从今不闻达达唤,从今不得奶奶牵。
愿你爹爹官运显,奶奶还要到任玩。
他年随父回乡县,乖乖的去乖乖还。
听说洋船风涛险,川东一带尽是滩。
放心不下路途远,三叔送上海轮船。
直待京城回信转,母亲家内心才安。
从此不离天天念,所以精神暗摧残。
分了母亲肉一半,住在京师萱城南。
冬月初四游府泮,一笑稍得母亲欢。
三弟回家过开县,李家设馆丁亥年。
四弟同去把书念,二弟从我四从三。
不孝供职在词馆,考差即是第二年。
忠林应试宛平县,院考入学二月间。
短命四儿赵忠琬,哄爹来结父子缘。
是年因母六旬满,前后同生戊子年。
母亲得信笑满面,又添一辈曾孙男。
八月初一学差换,圣恩许我使鄂垣。
凉秋九月黄花馆,儿驰驿马眷乘船。
家书嘱我事几件,考试切莫坏心田。
寒士莫失本来面,为官第一要清廉。
官亲幕友要防范,约束家人事要严。
莫与同僚存意见,关防要严待士宽。
有真人才要保荐,留心还要拔寒单。
文衡还要仔细看,事必躬亲莫辞难。
士林好事做几件,留个名声江汉间。
我家贫穷曾过惯,三字真诀不要钱。
不能来任把儿管,母掌家事父避嫌。
二弟三弟来到汉,临风空祝母平安。
听说发已白了半,都为奔波心不闲。
可怜儿子做学宪,不曾到任耍一天。
手中不离慈母线,提瓮犹灌仲子园。
亲戚劝到督学院,一怕晕轿二晕船。
已丑又把孙女捡,香妹生时是春三。
四妹么妹把嫁遣,又为忠益把婚完。
周府婚期也不远,忠林夫妇送女还。
嫁奁都劳母亲办,少长缺短暗补添。
大妹庚寅把嫁遣,二月四弟到夔关。
只说一搭两就便,忠璇接母返省垣。
想到湖北看一看,一心两挂左右难。
是年署内八月半,又把曾孙大女添。
伯母刘氏把病染,又了一场妯娌缘。
父亲因公常在县,一到公局便半年。
家内无人供使唤,千金担子母亲担。
还是三弟有识见,辛卯正月赶回还。
外事才交三弟管,父亲母亲暂息肩。
三女出生江夏县,是时出棚考德安。
忽听家乡生奇变,平地闹出崔神仙。
四处谣言要造反,要学同治壬戍年。
受过惊骇逃过难,母亲怎不心胆寒。
起屋又花钱百串,凌云寨上把家搬。
八月不孝送家眷,三弟四弟一路还。
那知三妹修积短,黄家妹夫不永年。
姐妹九人同胞产,何独三妹失所天。
母亲不忍将妹劝,寡妇孤儿且耐烦。
冬月初二儿任满,专折请假六十天。
回家来祝母寿诞,登堂恰赶寿烛燃。
往昔上寿母不愿,这回喜色动眉尖。
七年不见儿的面,一家欢喜大团圆。
得生忠洁将月满,添个孙儿着斑烂。
来正又把斋醮建,又为父亲开寿筵。
不孝忠?又加冠,整整累母几十天。
容易两月假期满,儿要覆命到金銮。
忽地闹热忽冷淡,好花最怕开太繁。
母亲面容常带惨,这回陡觉分别难。
莫是母亲有先见,知道永别在这年。
不好叫儿官情淡,不好留儿住两年。
说起进京泪满面。
枕头都是眼泪淹。
莫慰母心儿抱歉,犹将后运把儿宽。
恨无鸡豚供母膳,私自留下买菜钱。
早知此别难会面,悔不从此不做官。
南浦春江三月晚,含泪亲送儿上船。
一家骨肉难分散,钟鼓楼下住三天。
儿罪不孝该天谴,使我到京受熬煎。
到京半月尚未满,长媳遇邪服鸦烟。
催命鬼子把命短,悔不暗把母亲瞒。
母亲得信六月半,一恸哭到鬼门关。
分明晕死复活转,那知中风与中痰。
惊动亲邻前来看,醒来还是泪涟涟。
所以精神暗耗散,一丝真气不归元。
往往睡中起长叹,怄气从此伤了肝。
卒然四肢出冷汗,喘不得卧病抬肩。
伯母七月瑶池返,催折吾母又一翻。
五十一年同居院,妯娌不闻半点嫌。
伤心犹幸病未返,操作如常渐复原。
病虽渐愈饮食减,神色不似上往年。
自知病根本不浅,心里明白不言穿。
加以不孝时运蹇,内人一病两三年。
眷口时常生灾难,前世该了药店钱。
万里家信望穿眼,兼之平地造谣言。
母亲提起心划乱,滚油煎得气血干。
怕增伤感偏伤感,伯父亡于癸巳年。
母亲从此病又反,暗地自忧病不延。
三弟拟就陈家馆,安排二月赴省垣。
因为母亲打断念,所以长在母跟前。
家中问我身后件,不忍不言不忍言。
儿闻此信方寸乱,梦魂飞绕北堂萱。
慎终之事须预办,一则以惧圣人言。
密信一封哀肠断,封口全借泪痕粘。
药物寄我心一片,神方封在信中间。
折信背着母亲看,吾母精明那得瞒。
便说京城信回转,多半为我虑百年。
且喜菩萨有灵验,回春国手过庐扁。
父亲见母病势减,又到县城办赈捐。
忠林北围考官卷,挑取誊录名忠璇。
十月又把嫁装赶,孙女遣嫁王府前。
三房二妹腊月产,母亲无恙到去年。
自春到夏多康健,并不伤风与感寒。
家事依然亲检点,客来谈笑喜连天。
房中不离针尺线,绩?还剩几大圈。
孙儿读书进学院,叔侄又同上省垣。
父亲三弟都在县,协办三费与学田。
小孙儿女共消遣,早晚不离抱与牵。
只说从今灾星免,逍遥自在享高年。
罪在不肖少修善,五行八字遇厄年。
痛心四儿把命短,一月一连死者三。
全家病倒奴仆散,大考又罚俸一年。
提起孙儿母长叹,知道是儿心子肝。
大曾孙女无人管,母子两人更惨然。
就该去到阎王殿,替我母亲转个弯。
乞还母亲长生简,饶我母亲活几年。
怕伤母亲促母算,家信瞒住不说穿。
该当母亲病要反,恶耗偏到耳朵边。
可怜残喘仅一线,那堪乱箭把心穿。
舅父又遭回禄变,七月三十一火燃。
不该匍匐前去看,急风骤雨冒了寒。
八月初一病又反,这回便不比从前。
睡不落枕难合眼,足足坐床七十天。
从此颜色渐渐变,灯草渐尽油渐干。
因之血脉不流贯,脚手如冰彻骨寒。
阴阳不交欲脱陷,睡着一刻不安然。
别无疼痛与外感,只说胸中呼吸难。
虚气从脚浮上脸,自知不起口难言。
说起身后更伤惨,未必阳寿就该完。
又伤不孝难会面,闲谈不敢提北边。
冤不逢时送家眷,又添吾母犯疑团。
不是紧急不发电,未必别故把我瞒。
弟弟妹妹常陪伴,一刻不见心不安。
也曾服过参苓散,也曾服过肾气丸。
也曾养元把脾健,也曾敛肺与平肝。
也曾防备元阳散,回生用过黑锡丹。
曾拜禅师将经?,曾叩菩萨求寿元。
曾请巫师将刀断,曾许香愿叩名山。
曾推五行问大限,曾祷神灵求过签。
割肝愧无硬心剑,求鲤憾无孝子泉。
十月十四刚早饭。
油干草尽灯忽燃。
端坐无语神不变,如来一笑把花拈。
生平许多未了愿,竟丢儿女上西天。
可怜坐守两月半,仅一四弟在跟前。
是病不曾添一点,那里料得这一天。
丢下父亲母不管,空说偕老到百年。
而今箍桶篾条散,长江无舵怎行船。
又是满屋钱无串,身后愈思内助贤。
针线犹存不忍见,房门如今亲手关。
少是夫妻老来伴,怎叫父亲想得完。
丢下亲戚母不管,富者犹可贫者怜。
有吃无吃一顿饭,有还无还几文钱。
白米几升衣几件,绝不挂齿把口填。
都是母亲心慈善,一生不见人称嫌。
而今多少人不惯,怎叫亲戚想得完。
丢下二弟母不管,随母受过饥与寒。
犁耙犹是母亲检,稼穑曾共母艰难。
后来学医书几卷,多蒙伯父亲口传。
为母遍查名医案,灵枢素问都考完。
海上仙方亲查检,又接金匮与玉函。
汤药亲煎脉亲按,回生难觅救苦丹。
儿早丢书娘抱欠,犹幸长子着蓝衫。
儿媳不离药罐罐,多病惟靠阿婆怜。
母恩还未报半点,怎叫二弟想得完。
丢下三弟母不管,功名望得母眼穿。
南北乡试都考遍,远游曾度山海关。
几回堂备几回荐,一枝丹桂不得攀。
近来专把父亲恋,数载不敢离家园。
因此与母服侍惯,大小事情问老三。
偶然有事下个县,三更犹在望儿还。
小儿小女膝前转,病中犹把孙孙玩。
属纩未曾亲含殓,怎叫三弟想得完。
丢下四弟母不管,空说少子最爱怜。
去年棘围初学战,归来见母病奄奄。
临终近床把母喊,恨不从母到九泉。
弟媳也是药不断,频年种草未宜男。
所以夫妻独冷淡,尚缺香炉一股烟。
文章未遂飞熊愿,怎叫四弟想得完。
谭府大妹母不管,临终尚在母榻前。
一天一次回来看,家事全挂母心间。
生意淡薄无钱赚,外孙出门未回还。
母在还有母顾盼,明中帮凑暗中添。
而今风筝断了线,怎教大妹想得完。
任家二妹母不管,命苦恰如母一般。
出头桷子先遭难,儿多母苦前世冤。
每天忙于三餐饭,又忙浆洗与包缠。
实在不空母帮赶,忙得母女不得闲。
临终在母榻前站,硬起心肠母不言。
而今恩情风吹散,怎叫二妹想得完。
丢下三妹母不管,可怜孀女孤单单。
女婿无福把命短,夫妻结发仅十年。
而今有话无处叹,怎叫三妹想得完。
钟家四妹母不管,小来多病长未痊。
全靠女婿人能干,姊妹还让妹家宽。
轻易难见母一面,本来路远家事繁。
可怜甥儿不能捡,临终并把母亲瞒。
辜负痛女心一片,怎叫四妹想得完。
丢下么妹母不管,是母么凤与么弦。
如今妯娌各分爨,分家未剩许多钱。
女婿年轻少历练,年年还在书房间。
放心不下心欠欠,接女回来耍几天。
而今看母母不见,惟陪父亲谈一谈。
就说铁桥踩不断,怎叫么妹想得完。
丢下不孝母不管,提起不孝罪滔天。
十月初五送家眷,初六接到信一函。
不是母亲病凶险,几月何故不转弯。
叫儿有翅难飞展,分身不得到娘前。
国家多事倭人反,涓埃无补愧微员。
朝无亲臣将事办,一封曾奏九重天。
庸臣误国不主战,不孝二次又上言。
一闻家信心划烂,叫儿忠孝怎两全。
将母空畏怀归简,乞养莫承老来欢。
十月十四发家电,陈情李密拼弃官。
那知是日钟九点,哀哀我母早溘然。
不知母子难相见,十五犹为母求签。
直到十六电信转,抢地无门枉吁天。
唯念母亲望儿转,忍痛成服把孝穿。
白日思亲晚梦见,阴魂来到儿身边。
娘的声音儿听惯,分明呼儿在海船。
冬月三十母寿诞,匍匐归来夜已阑。
一样前来烛双点,只照悲来不照欢。
回家先见父一面,收拾热泪哽在咽。
泣到灵前把妈喊,弟弟妹妹哭成团。
流泪眼观流泪眼,不知阳世与阴间。
是儿一步来迟慢,三尺薄土殡了棺。
到死不得见一面,空向家人问病源。
病脉先从那部见,几时病减几时添。
未死先有甚么验,医生开的甚么单。
生前有些甚么愿,病中还有甚么言。
为儿挂欠不挂欠,落气作难不作难。
死去?眼不?眼,临终添痰不添痰。
是否亲人抹的汗,是否亲人著的衫。
衣裳穿的多少件,几层单夹几层棉。
补?朝珠殓未殓,蟒袍霞?穿未穿。
衣衾用未用锦缎,头上戴未戴凤冠。
死后形容变未变,殓时花板坚不坚。
一概未曾亲过眼,悔烂肝肠也枉然。
母恩实付昙花现,儿泪那随萱草干。
祈寿空许菩萨愿,枉铸金身一座莲。
说甚家法贻陶侃,说甚彩兴捧潘安。
说甚鸡黍范云馔,说甚墓表陇冈阡。
满堂儿孙生贡监,不孝又说添词垣。
人前博个虚体面,可怜未享福一天。
上年寄的参茸燕,不过与母佐饴含。
上年寄的?袄钏,不过与母娱采斑。
不嫌儿妇粗针线,盈箱素布亲手连。
而今空留作遗念,身不曾着唇不沾。
养廉一百作母膳,可怜头利尚全全。
昊天尚近?帏远,抱恨岂徒一杯卷。
母在见儿回家转,把儿当作客一般。
而今光景都改变,怎叫不肖想得完。
丧葬无钱免强办,礼节草草不周全。
除了俸钱营斋奠,门前债主雁行联。
可怜手长衣袖短,虚名误我是清廉。
从今纵教官运显,捧檄毛义早看穿。
从今纵缠钱万贯,万金难买陟屺瞻。
杯酒今宵奠家馔,儿事生母如生前。
母亲为儿饮一盏,明朝窀穸永奉安。
先人邱墓穴一线,前头丙向后壬山。
茅谷西边十步远,母亲在时心喜欢。
儿读郭璞经一卷,福地只在方寸间。
明朝应有漆灯现,佳城侍母三千年。
母亲不离屋团转,犹如母亲在一般。
耳不听见眼看见,还望阴灵暗保全。
伤心莫问同穴愿,大椿还有寿八千。
地府得见祖宗面,默佑吾父寿百年。
哀哉!
创作背景:
赵尚辅亲撰的《祭母文》是时任湖北学院大人,得知母亲病逝,在从武汉回家奔丧的船中写成的。
祭文为“七字句”,共1080句,7560字,通篇押“安昂”韵,通俗易懂,言真意切,催人泪下,在谋道、建南广为流传。
赵尚辅的《祭母文》围绕母亲67年短暂一生的酸甜苦辣,通篇以叙述一个聪明、贤慧、勤俭、慈爱、善良的母亲生前与父母、儿女、姑嫂、宗族房头、邻居之间的深情厚谊为主线,描述了当时动荡不安的社会背景和科举的艰辛。
作者介绍:
赵尚辅(1849-1900),字翼之,万州区天城镇人,清光绪九年(1883年)进士,历任翰林编修、湖北省提督学政,侍读侍讲,日讲起居注官。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卒于任,享年52岁。
赵尚辅视钱财为粪土,一生清贫,其人格魅力为后世人所赞叹。
他的一生著述颇丰,但大多散失,其中《祭母文》最感人至深,在民间广为流传。
他对自己的母亲十分孝顺,所自撰《祭母文》、代父撰《祭妻文》、代三妹撰《祭生母文》,属民间道德教育佳品,久传不衰。
八国联军犯京,赵尚辅随銮护驾西巡,积劳染疾,病逝于京。
临终感叹人生,有联自挽:"尝尽了辛酸,始晓忧伤能损寿;说什么科甲,须知忠厚莫为官"。